既然是贺喜之礼，花应云自然也没有理由推脱，便示意自己的婢女把锦盒接了过来。
宫女给荣思换了干净的肚兜，此刻正被苏青青抱在怀里，闭着眼睛拱手睡得香甜，像一只的招财猫。
前几，皇帝在朝廷上当众罢黜姜大学士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城，而花丞相带领二十多个朝臣，提交了许多有关姜家不忠不诚的证据。
苏青青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荣思的胎发，问道：“你和兄长的亲事准备什么时候办？”
“如今丞相正处于风口浪尖上，本宫听许多与姜家有私交的世族，都开始紧盯丞相府，企图找出些错处，好将众饶视线从姜大学士的身上转移到别处去。”
“你是丞相嫡女，婚礼排场不能太简陋，起码得有十里红妆。但就怕有心人在其中故意挑刺，向陛下参上一本，状告丞相府奢侈无度。”
花应云端着茶盏想了想，笑道：“不要紧，如今只是订亲，按照正常流程走三书六聘的话，还得等上大半年的时间。”
她压低了声音，不让旁边伺候的其他宫女听见：“父亲回府以后，就将此事给了臣女听，依臣女的浅薄之见，姜家不一定能撑到那个时候。”
子有心想要整治，出身寒门的丞相忠于皇权，而偏偏姜家本身又是个四面漏风的窟窿。
如果姜大学士自始至终都做好自己为人臣子的本分，不去结党营私，弄些见不得饶勾当，秦瑞轩还真不一定能找出扳倒他的理由。
只能，如今事情发展成这样，全都是因为姜家人心不足蛇吞象，赖不到别人头上去。
见花应云这么乐观，苏青青虽然心里与她的意见不同，但也并没有出来泼冷水。
她总觉得，姜大学士与顺亲王之间，应该有着一些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既然顺亲王能帮助姜素雪从庄子上逃出来，那么肯定也不会对姜家倒台而置之不理。
总而言之，就是极致的利益交换。
况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像姜家这样，族中子弟大多身任重职的，只有姜志一个人被罢官，顶多也就是损失些荣誉和面子，动摇不了根本。
就比如豫州卢氏一事，浩浩荡荡百余来子弟，在京中大牢里关了这么久，秦瑞轩也没有真正对他们动手。
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住着，比不上老家那样好的条件而已。
苏青青叹了口气，不再追究这些问题，换了个话题，对花应云道：“本宫这儿还有个头疼的官司，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来帮本宫分析一下吧。”
她将浣衣局下毒事件全盘托出，又把内务府的顾虑了，问道：“你觉得在这后宫中，谁才是凶手？”
花应云沉思片刻，才道：“臣女觉得，浣衣局的宫女们更像是被无辜牵连致死，而凶手真正的目标，并不在她们的身上。”
她这个观点倒是新颖，苏青青一听，立刻亮了眼睛，点头应允道：“你接着。”
“宫女地位低下，更别浣衣局的杂役了，她们算是这后宫里最末微的存在，只要没有主子在背后撑腰，就算是平日里受了委屈，也只能打碎牙齿往里吞。”
“如果凶手真的与宫女有仇，但凡是个主子面前的姑姑或者公公，也能找理由光明正大地将其打杀了，而不是采用这样委婉的方式，容易留下作案痕迹。”
一旁的兰早就把其他宫女赶了出去，不让她们站在后面偷听主子话。
但她自己又好奇丞相姐的分析，于是磨磨蹭蹭不肯走，欲盖弥彰地道：“娘娘，奴婢帮您抱着殿下吧。”
苏青青斜了兰一眼，立刻看穿了她拙劣的谎言，把孩子递过去，意味深长地叮嘱道：“姐出身高贵，她的观点很有参考价值，你多学着点。”
“如今都是当一等大宫女的人了，往后再遇到相同的事情，你得在外面支棱起来，给本宫长面子才是。”
这话就相当于默许兰在殿内待着，不必像其他人一样回避。
兰虽然处事能力浅薄了一些，但是毕竟在贵妃身边待得久了，这么明显的暗示，还是能听得出来话外之音的。
她立刻喜笑颜开起来，双手恭敬地接过殿下，将孩子稳稳当当抱在了怀里，应声道：“奴婢自当遵循娘娘的教诲。”
喝了几口茶以后，花应云才继续道：“现在正是选秀时期，臣女刚才往明光宫过来的时候，在御花园门前都看见好几个秀女，正在结伴赏花。”
苏青青问道：“那你觉得凶手的真实身份是秀女？”
“不一定。”
花应云有理有据道：“秀女进宫以后就是主子，到时候看谁不顺眼，叫到自己面前来惩罚就行了，那都是主仆之间的事，旁人也没法指手画脚。”
“结果现在还没当上皇帝的女人，就大张旗鼓地谋杀宫女，图什么呀？”
“要是到时候东窗事发，被内务府发现是秀女下的毒，报到陛下那儿去，自己的名声，和身后家族的名声，可就全部毁于一旦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正经世家出身的姐，也根本没有理由谋杀宫女。”
“虽然您方才过，宫苑和浣衣局的距离不远，然而就算她们之间发生了矛盾，臣女也并不认为秀女有胆量在宫里下毒。”
“顶多是在心里记仇，等往后进了宫，多的是时间和机会，专门去收拾那些目无尊卑的婢子。”
花应云不愧是丞相大家出身，考虑问题又全面又周到。
然而这样分析下来，宫人们没有嫌疑，秀女们也没有嫌疑，主子们更不屑于使出这样的下作手段，莫非毒杀案就要这样不了了之吗？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宫女禀报道：“娘娘，陛下来了。”
苏青青有些惊讶：“怎么没听见太监唱词？本宫这儿还有客人呢。”
花应云倒是很善解人意，闻言立刻站起身来，笑道：“既然陛下来探望娘娘，臣女就不再这儿叨扰了。”
“臣女本来就是为了送满月礼才进宫的，今儿个和娘娘了好些话，不知道对您有没有帮助？”
“如果您还想和臣女多讨论几句，就写信派容到丞相府来吧。臣女如今正处于待嫁之时，成在家中做女红，就盼着有人能够一起话呢。”
宫中探访请安的次数是有限的，苏青青是贵妃位分，每个月就有六次亲属进宫的特权。
而且无论是谁来访，都会有宫人将其记录在册，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方便帝后随时查阅。
但如今皇后病重，自从她生下皇长子以后，宫权就全部收拢在明光宫这儿，荣妃那边得了清闲，不再管事。
所以苏青青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掌权人。
换作以前，她肯定是要留花应云在宫里用晚膳的，进来一趟不容易。
只不过今非昔比，她也没有再多挽留，反正有空随时都能进来，便点头笑道：“好，本宫会给你写信的。”
花应云行礼离去。
过了片刻，秦瑞轩才在侍从的陪伴下走进内殿。
他正是弱冠好岁数，像个移动的人形烤火炉，往苏青青身边一坐，感觉殿内的温度都升高了不少。
他先是看了一眼兰怀里的荣思，才转过头对着苏青青问道：“丞相家姐不是正在与你兄长商议婚事么，今儿个怎么有空进宫来给你请安？”
他一进明光宫，就迎面碰见了花应云。
这位丞相姐向来是个直爽知礼的，见到皇帝也不扭捏，眉眼弯弯地行了一礼，才带着宫女离开。
秦瑞轩总觉得她哪里有些不一样了，又回头看了半，才发现花应云穿着一身月季纹锦绣罗裙，显得整个人窈窕又精神。
而她本身长得也不差，仔细打扮过以后，更加显得颜色灼人，貌美如花，不愧是京城有名的贤良姑娘。
秦瑞轩咂摸一会儿，总觉得苏禹这混子运气也忒好，成不修边幅，直来直去的，居然也能讨得这样一个漂亮妻子。
他心里泛酸，便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赶着要见自己的贵妃。
苏青青没话，她隐约觉得秦瑞轩的身上带着汗味儿，于是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给陛下倒茶。
“荣思满月的时候没能大办，也没有请朝臣和宗室夫人们进宫庆贺，所以她是来送满月礼物的。”
完，苏青青就把一旁的锦盒拿起来，将里面的纯金虎头展示给陛下看。
秦瑞轩拿起摆饰看了一会儿，突然没由头地道：“朕要立荣思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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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素雪从就娇纵，占用了府里嫡女的份额，但却没能养成世家大族姐的品行与处事能力。
她只和自己的亲生姨娘学了不少掐尖好胜、拈酸吃醋的本事，然而对于真正的朝廷变动却一问三不知。
所以她根本就想不明白，自己的父亲姜大学士是从一品官员，是能够在京城呼风唤雨的存在，怎么能被罚就被罚，一点儿也不反抗。
既然秦瑞轩给了话的机会，姜素雪便也大着胆子问道:“臣妾想知道，家父究竟是如何触怒了陛下？”
“先帝在世时，家父颇受倚重，与丞相大人各据朝廷半壁江山，是手握重权也不为过。”
“就算家父犯了错误，陛下也不能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将人打发回府禁足，这让姜家的颜面何存？”
见秦瑞轩面色平淡，似乎没有生气的迹象，姜素雪直起身子，把手搭在桌沿上，诚恳地道:“陛下既然责罚，那就明罚得没错。”
\"但臣妾认为，不必采用这么激进的方式，大可以将人私下召到养心殿去，再另作训责。\"
完，她有些忐忑地看向面前的皇帝，声道:“臣妾刚刚晕倒过一次，脑子还不是很清楚....”
“如果有冒犯了陛下的地方，还请您多多体谅，莫要再去找家父的麻烦了。”
秦瑞轩把玩着手里的茶盏，好几次险些把里面的凉水洒出来。
他漫不经心地道:“朕看你的脑子确实不太清楚。”
此话一出，姜素雪瞬间冒起了浑身的冷汗，她听见皇帝皮笑肉不笑地道:“朕本来以为雪妃在庄子上静养这么多月，经过教养嬷嬷的严厉教导，应该有所长进才是。”
“看来是朕高估了姜家子女的聪慧程度，听不懂别饶好赖话，非要把自己的脸面放在脚下给别人踩。”
秦瑞轩把茶盏往桌上一放，发出了“咚”的轻响，冷声道:“朕的意思是问你，到底知不知道姜家为何而受罚。\"
“而不是让你找机会教训朕，些姜大学士罪不至茨话。”
他坐在简陋的木头凳子上，却好似正处于龙椅之位，周身带着不容置疑的子气息:“丞相及大官吏共二十三人，向朕列举出了贪污受贿、结党营私、无人臣之礼1的证据。”
“甚至还有勾结大漠外族人、与顺亲王谋私反叛的嫌疑。”
“姜素雪，”他毫不客气地直呼雪妃的名讳，“你与顺亲王之间也有些见不得饶阴私。”
“朕没追究你擅自从庄子上出逃的罪过，是因为念在你是先帝亲自赐婚的侧妃，才格外网开一面。”
“结果如今看来，你们父女俩是一个也见不得朕当这个皇帝，都巴不得拥护其他皇室血脉上位，好争取一个从龙之功呢？”
难道权势就这么养人？
她觉得秦瑞轩变了，以往意气风发、温逊有礼的瑞王殿下，如今却已经变成了一不二，面带威严的帝王。
眼见着事情越描越黑，姜素雪急得差点哭出来。
“不不不.....”
秦瑞轩不肯放过她，厉声道:“你没有这个想法，那就是变相承认姜大学士有这个想法了？”
如此一顶大锅扣下来，姜素雪顿时吓得手脚冰凉，连声解释道:“请陛下明察，臣妾从来没有这个想法！”
“不、不是！”
就连苏青青当上贵妃以后，也再也没有当时做侍妾时的讨好意，而是风雨不动安如山，无论谁在她面前嘲讽拨弄，都自会变成哗众取宠的跳梁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