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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看书网 > 悬疑 > 髻杀 > 第2章 高亭孤影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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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黑沉。

咸阳皇宫。

层叠殿宇只剩下漆黑色的剪影,檐角兽吻隐现,如一只只蛰伏的呲牙野兽,警惕地窥探着宫闱内外的动静。

很快,廊下宫灯次第点亮,昏黄的光在深长的宫道上拖出摇曳暗影。

宫苑外,则是列戟森然。

蒙挚按长剑立于阶前,玄甲映着最后一缕残光。

整整一个下午,始皇独坐高亭,未召见任何臣工。

四下唯有禁军巡行的铁靴声,规律如更漏。

蒙挚目视前方宫阙剪影,心绪却掠过重重宫墙——自骊山归来已数日,竟还未见过阿绾。

那日她当众恳请始皇明辨,放过释放那些方士的时候,他甚至都已经忍痛匍匐在地,准备随时跪求开恩。

谁知始皇沉默片刻,竟然准了她的要求。

不过,那随后而来的,才是真正的雷霆行动。

李斯、蒙毅留在大帐内密谈,一个时辰后,诏令传出:骊山大营三千方士逐一勘验,无关者可以回归继续干活。

严闾领带精锐校尉彻查三日三夜,最终牵出余党及协从者二百余众——方士、甲士、刑徒,凡涉盗金库者、妄议机者,皆斩立决,甚至可以无须上报。

斩首台连设九处,青铜铡刀卷了刃便换新的。

哭嚎与铁锈味弥漫三日不散,最后连惯见生死的老卒都面色青白。

血色浸透了骊山北麓的黄土,万人坑里又添了新骨。

之后,始皇命李斯将此事详录成文,张布于骊山大营各门。

明确写出了余方士、余庆以及老余头的偷盗之罪、那些方士、甲士、苦役的株连之由,字字如血,示众就是为了以儆效尤。

如果还有看不明白的,还特别找了些识文断字之人站在告示面前讲解。

很快,流言没有了。

但人人自危,垂首疾行,目光相接立刻避开,唯恐引来莫测之祸。

但阿绾却不曾看见这些血腥之事。

那日,始皇在密谈之前,就挥了挥手,让洪文带着她与一众宫人悄无声息地返回咸阳深宫,不允许外出。

而始皇的御驾是子夜十分秘密启程的,蒙挚因伤难行,特许滞留两日。

他亲眼见过刑场上不断流淌的血迹以及那些嚎哭的人们。

是不是太过严苛了?

有那么一瞬,他也这样想着。

若是始皇让他来执行,他是否有严闾这样的狠绝呢?

此刻,宫苑华灯初上,他握了握剑柄,将思绪收了回来。

那冰凉的长剑上,依稀还残留着骊山雨水洗不净的腥气。

接到赵高口谕时,蒙挚正校阅晚间戍卫名录。

听到口谕,他立刻抬手示意身后两名亲随——白辰与吕英即刻备校

宫苑深处,假山石嶙峋如鬼魅獠牙,正是处置“秽物”的好去处。

一行人疾步穿过重重宫门。

越近内苑,戍卫愈稀,只余穿堂风卷着初夏的凉风,钻进铁衣缝隙。

蒙挚目不斜视,心里却想着:如今始皇的脾气比之前好了许多,若是宫苑之内死了人,总要查一查,给个理由的。这两名婢女怕是了不该的话,否则不会这样被处理掉。

来到宫苑,高亭之处,始皇竟仍独坐其中,玄衣几乎融进夜色,唯案头一盏残灯映出半副沉凝侧面。

亭周百步空无一人,连近侍都屏息匍匐于阴影之外。

凉亭四周弥漫着酒液微腐的气味——三壶已尽,案上鲜果却丝毫未动。

蒙挚令白辰二人候在假山侧,正欲绕向后方查看,赵高却从廊柱阴影中悄步转出。

他面上挂着那副惯有的假笑,细声道:“蒙将军,陛下召见。”

蒙挚微怔。

他这个禁军统领虽常在帝侧,实则只管戍卫巡防,并无参议之权。

换防至今半年,始皇从未单独召见过他。

“赵大人可知何事?”话一出口,他便觉多余。

赵高笑意未变,只将手往高亭方向一引:“将军去了便知。”

蒙挚暗自摇头,抱拳一礼,将佩剑解下交给吕英,随即整饬甲胄,向高亭走去。

亭内只悬一盏铜灯,火苗在夜风中稳持着昏黄的光。

始皇独坐其中,玄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蒙挚行礼后,静立阶下等候。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四下唯有远处隐约的更梆声。

始皇始终未言,只以指腹缓缓摩挲着酒樽的边缘,樽身青铜映出一点幽冷的反光。

一只夜鸦突然掠过檐角,翅膀划破空气的声响令人心头一紧。

就在这时,始皇抬起了眼。

“虎符,”他声音沉缓,却字字清晰敲打在蒙挚的心里,“在你手中吧?”

“虎符?”蒙挚低声重复,脑中霎时轰鸣。

那半枚从阿绾的漆盒中找到的虎符,他从未对人吐露半分,连祖父蒙恬也未曾告知。

阿绾更不可能泄露——因为此事要从何起呢?

如今始皇何以突然问及?他知道了什么?

万千个念头同时碾过心头,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虎符。”始皇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无波。目光落在他脸上,也没有锐利,像平日闲聊一般。

蒙挚的额头已经渗出薄汗,尽量维持着镇定的神色:“属下愚钝……不知陛下所指,是哪一枚虎符?”

他想试着遮掩过去——毕竟他手中的确还有另外有两枚调兵符令。

“哦?”始皇嘴角似有若无地抬了抬,指节一下、一下轻叩着酒樽边沿。

青铜发出沉钝的微响,在死寂的亭中格外清晰。“你竟然不知道朕的是哪一枚?”

蒙挚心头一惊,怕是要瞒不过了。

“陛下。”他立刻屈膝跪地,甲胄碰撞砖石发出声响,“属下确实手中有三枚虎符。其一,合于骊山大营,其二,合于城外禁军,其三……”他顿了顿,抬眼迎上始皇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只有半枚。另外半枚在何人手中,属下……实在不知。”

“你也不知?”始皇微微眯起了眼。

灯火在他眸中有光跳了一下。

“是。”蒙挚立刻应声。

“所以?”始皇这二个字轻飘飘落下,却重似千钧,压得蒙挚心跳都在这一刻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