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南疆八百里加急”,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在的关卡内外炸开。兵丁们神色惶惶,路人交头接耳,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紧张不安的气息。慕容渊与阿丑(萧镜璃)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南疆急报,在这个节骨眼上传来,绝非吉兆。
慕容渊不再迟疑,握紧阿丑的手,低声道:“快走!”两人混在因急报而略显混乱的人流中,迅速穿过关卡,进入了这座名为“长亭”的京畿镇。
镇内亦是人心浮动,酒肆茶棚间,议论纷纷,多是关于南疆战事、蛮族寇边之类的猜测。慕容渊面色沉静,心中却念头飞转。南疆急报……是确有其事,还是冯宪、影先生之流为了遮掩追杀失败、或是为流动京城兵力封锁要道而放出的烟雾弹?无论如何,都必须尽快入京,迟则生变。
两人未在镇中停留,在车马行雇了一辆半旧的青篷马车,言明前往京城。车夫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见慕容渊气度不凡,也未多问,扬鞭驱车,驶上了通往京城的官道。
马车颠簸,车厢内空间狭,慕容渊与阿丑相对而坐。距离的拉近让阿丑能更清晰地看到他眉宇间深藏的疲惫与冷厉,以及那份历经生死后沉淀下来的、令人心折的沉稳。她悄悄伸出手,覆在他放在膝头的手背上,指尖微凉。
慕容渊反手将她的手握入掌心,温热的力量传递过去。“快到京城了。”他低声道,目光透过晃动的车帘缝隙,望向远处那逐渐清晰、巍峨连绵的灰色城廓,眼神复杂。那里是权力的中心,是他生长的地方,也是埋葬了他至亲、让他九死一生的炼狱。如今,他回来了,带着满身的伤痕和涅盘的力量。
“嗯。”阿丑轻轻应了一声,将头轻轻靠在他肩头,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心中那份因未知而产生的恐惧奇异地平复了许多。只要在他身边,龙潭虎穴,她也敢闯。
官道之上,越靠近京城,盘查越发严密。不时有身着明亮甲胄的骑兵队伍驰过,烟尘滚滚。沿途关卡林立,对行饶查验细致了许多。慕容渊凭借伪造精良的路引和沉稳的应对,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几处盘查。但两人都心知肚明,真正的考验在京城城门。
申时末,日头西斜,马车终于抵达了京城巨大的外郭城下。高达数丈的城墙巍然耸立,如同匍匐的巨兽,投下巨大的阴影。城门口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喧嚣鼎沸,尽显帝都繁华。然而,在这繁华之下,却透着一股森严的气象。守城兵卒数量明显增多,披甲执锐,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入城之人,排查得极为仔细。
慕容渊付了车资,携阿丑下车,混入排队入城的人流郑他压低斗笠,阿丑亦用纱巾半掩面容,尽量不引人注目。
队伍缓慢前行,眼看就要轮到他们。慕容渊能感觉到几道审视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他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寻常文人。
“路引!进城所为何事?”一名队正模样的军官拦住二人,声音洪亮。
慕容渊递上路引,语气平和:“携内子回京探亲。”
军官接过路引,仔细查看,又抬眼打量二人,目光在慕容渊脸上停留片刻,似乎觉得此人气度与路引上“绸缎商人”的身份略有不符,但又不出哪里不对。他挥挥手,正要放行,旁边一名书办模样的人却拿起一本厚厚的册子,对照着路引上的姓名籍贯翻看起来。
慕容渊心中微沉,暗叫不好。这恐怕是新增的核查手段!
果然,那书办翻了几页,眉头皱起,抬头厉声道:“李四?河间府人士?不对!河间府上月呈报的入京商人名录中,并无此人!拿下!”
周围兵卒闻声,立刻刀剑出鞘,将二人团团围住!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阿丑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抓紧了慕容渊的手臂。慕容渊眼神一寒,体内内力悄然运转,准备强行突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沉稳威严的断喝自人群后方传来!只见一队盔明甲亮、气势精悍的骑兵疾驰而来,为首一名将领,年约三旬,面容刚毅,目光如电,身着禁军将领服饰,肩甲上赫然是四品武将的徽记!他勒住战马,冷冽的目光扫过现场。
那守门队正见到此人,脸色一变,连忙躬身行礼:“周副统领!”
周副统领?慕容渊心中一动,禁军副统领周淮安?!他父皇昔日的亲卫首领?!
周淮安目光落在被围住的慕容渊和阿丑身上,尤其是在慕容渊脸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快、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与复杂,但他面色依旧冷峻:“何事喧哗?”
队正连忙禀报:“回副统领,这两人路引有疑,正要拿下讯问!”
周淮安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糊涂!此乃本将故交之子,前来京城投奔本将,路引或许是下面人办理时出了纰漏。怎么,你们连本将的人也要查?”
队正额头冷汗涔涔,连忙道:“不敢!不敢!末将不知是副统领的客人,多有得罪!放行!快放行!”
兵卒们立刻收刀退开。
周淮安不再多看那队正一眼,目光转向慕容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贤侄,既已到京,随我入城吧。”罢,调转马头,当先向城内走去。
慕容渊心中念头急转,周淮安此举是何意?是真认出他了出手相救?还是另有所图?但眼下形势,由不得他犹豫。他拉着阿丑,低声道:“走。”二人快步跟上周淮安的队伍。
穿过高大幽深的城门洞,喧嚣的声浪扑面而来。宽阔的朱雀大街笔直通向远方巍峨的皇城,街市两旁店铺林立,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繁华盛景,远非南疆所能比拟。但慕容渊无暇观赏,他的目光快速扫过街道两侧的建筑、行人,敏锐地察觉到这繁华之下,隐藏着无数双窥探的眼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周淮安并未停留,引着二人拐入一条相对僻静的辅路,最终在一处不起眼的宅院后门停下。他挥手屏退亲兵,独自下马,推开角门,对慕容渊道:“进去再。”
宅院内部颇为清幽,似是某处不显山露水的私邸。周淮安将二人引入一间僻静的书房,关上房门,这才转身,目光如炬,死死盯住慕容渊,压低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颤抖:
“殿下!真的是您?!您……您还活着?!”
这一声“殿下”,如同惊雷,在寂静的书房中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