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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看书网 > 历史 > 双经问渡 > 第167章 集:绿洲医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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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集:绿洲医瘴

沙暴过后的戈壁像被老爷翻覆过的棋盘,碎石与沙砾杂乱铺陈,连风都带着股焦躁的热意。双经渡牵着骆驼走在前面,粗布僧袍下摆已被沙尘磨出毛边,露在外面的手腕晒得黝黑,唯有那双眼睛,仍像浸在清泉里的石子,亮得沉静。随安跟在后面,时不时抬头望一眼远处起伏的沙丘,喉结滚动着咽了口唾沫——水囊里的水只够再支撑半日。

“先生,”随安的声音带着些微沙哑,“您的绿洲,真能在百里内找到吗?我看这四周除了石头就是沙子,连点绿影子都没樱”

双经渡停下脚步,抬手遮在眉骨上望向际。正午的日头烈得晃眼,远处的空气被烤得扭曲,却在极目处隐约浮动着一层淡青色的晕。他转过身,指尖在随安手腕上搭了片刻,又看了看他的舌苔,才缓缓道:“你脉浮而数,舌尖偏红,是燥邪犯表了。《内经》‘燥胜则干’,越是焦躁,津液耗得越快。”

他从行囊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在虢州时老妇塞给他的炒盐,取了半撮融进仅剩的水里,递给随安:“含着慢慢咽,能生津止渴。至于绿洲,你看那边——”他指向那层淡青色,“地气上为云,气下为雨,有青气便有活水,错不了。”

随安将盐水含在嘴里,果然觉得干涩的喉咙润了些,再看那抹青色时,心里便多了几分笃定。师徒俩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脚下的沙子渐渐变得湿润,偶尔能踩到半枯的草茎。突然,骆驼不安地刨了刨蹄子,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

双经渡立刻按住骆驼的脖颈,沉声道:“莫慌,是人气。”

随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沙丘背后影影绰绰露出几顶破旧的毡房,烟囱里没冒烟,周遭静得反常。他刚要迈步,就被双经渡拉住:“《内经》有云‘上工治未病’,先观其色。”

两人绕到毡房侧面,透过毡布的破洞往里瞧——一个牧民蜷缩在毡毯上,脸色红得像烧红的烙铁,嘴唇却干裂起皮,呼吸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旁边蹲坐着个妇人,正用布巾蘸着什么往他额头上擦,肩膀一抽一抽地抖,却不敢哭出声。

“是热病。”双经渡低声道,“看他胸廓起伏急促,是邪热壅肺之象。”

随安刚要应声,那妇人忽然抬起头,正好对上他们的目光,吓得尖叫一声,抄起身边的羊鞭就朝他们挥来:“你们是谁?是不是来害我们的?”

双经渡没躲,任由羊鞭擦着肩头扫过,沉声道:“我们是行医之人,见毡房有病人,特来看看。”

“行医?”妇人上下打量着他们,见双经渡虽衣衫破旧,眼神却清正,不像歹人,手里的羊鞭慢慢垂了下来,眼泪却涌得更凶,“我男人前去戈壁找丢失的羊,回来就成这样了,烧得胡话,水米不进……附近的郎中都不敢来,这是瘴气,沾了就死……”

“瘴气者,山岚湿热郁蒸所致,”双经渡推开毡门走进来,弯腰查看那牧民的状况,手指在他颈动脉处搭了片刻,又翻了翻眼睑,“脉洪大而数,目赤唇焦,确是热瘴。但《内经》言‘热者寒之’,并非无药可医。”

他起身看向妇人:“附近可有水源?最好是流动的活水。”

妇人愣了愣,连忙点头:“毡房后面就有条溪,是从泉眼里流出来的,凉得很。”

“随安,”双经渡转头道,“取针来,先刺大椎、曲池二穴,泻其邪热。”

随安应声从行囊里取出银针,在火上烤了烤消毒,依着师父教的法子找准穴位刺入。银针刚进,那牧民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几口带着血丝的浓痰,脸色竟比刚才稍缓了些。

妇人看得眼睛都直了:“这……这就有用了?”

“只是治标,”双经渡道,“还需治本的药材。随安,你还记得《内经》里的‘因地制宜’吗?热瘴生于湿热之地,周遭必有能克制它的草木。”

他领着随安走到溪边,蹲下身捻起一捧水闻了闻,又拨开溪边的草丛仔细查看。随安也跟着学样,手指拂过那些贴着地面生长的植物,忽然“咦”了一声:“师父,您看这个!”

那是种贴着沙面匍匐生长的草,叶片呈披针形,边缘带着细的锯齿,掐断茎秆,会渗出乳白色的汁液,散着股清苦的气味。随安凑近闻了闻,眉头皱了皱:“这味道……有点像虢州的苦苣,但叶子更细。”

双经渡接过叶片放在嘴里嚼了嚼,片刻后吐出残渣,点头道:“味苦,性寒,入肺、胃经,能清热泻火,正是对症之药。《神农本草经》里‘苦能燥湿,寒能清热’,这戈壁里的草木,比我们更懂如何对抗瘴气。”

他又在附近找了几样辅药:一种开着黄花的蒲公英,根部粗壮;还有种结着红果的灌木,果实酸涩。双经渡指着这些药材对随安道:“蒲公英清热解毒,助主药之力;这红果味酸,能敛阴生津,防止苦寒伤胃。三者配伍,既泻热又护正,合乎《内经》‘治则’之道。”

随安一边记一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师父,那牧民高烧不退,会不会是津液耗竭了?要不要加些滋补的药?”

“此时邪热正盛,”双经渡摇头,“若贸然滋补,便是‘闭门留寇’。《伤寒论》‘热邪未退,不可骤用补法’,先泻其热,待热势稍减,再议滋补不迟。”

妇人早已按吩咐烧好了陶罐,双经渡将药材洗净切碎,放进罐里加溪水煮沸,又嘱咐用火慢煎。药香渐渐弥漫开来,带着股清苦的草木气,竟让这压抑的毡房里多了几分生气。

趁煎药的工夫,双经渡又去查看其他毡房,发现还有两个孩子也有些低热,只是症状较轻。他教妇人用刚才找到的苦草煮水,让孩子少量频服,又叮嘱开窗通风,“瘴气喜阴湿,流通的空气能驱散它”。

药煎好时,日头已偏西。双经渡舀出药汁,放至温热,扶起那牧民慢慢喂下。刚喂了半碗,牧民突然剧烈呕吐起来,将药汁和胃里的秽物全吐了出来。妇人吓得脸都白了:“是不是药不对?”

随安也有些慌,却见双经渡神色平静,伸手探了探牧民的额头:“吐得好。邪热郁于胃腑,得以外泄,反是转机。”他让妇人用温水擦净牧民嘴角,又取了些刚才的红果,捣成泥状喂了少许,“酸能开胃,先护胃气。”

果然,过了约一刻钟,牧民不再呕吐,呼吸也平稳了些。双经渡又喂了他半碗药汁,这次顺利服下了。

色渐暗,毡房里点起了油灯。妇人煮了些青稞面疙瘩,非要留他们吃饭。双经渡推辞不过,便让随安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分了些给妇人。

“先生,”妇人端着面碗,眼圈又红了,“我们这绿洲,前两年还好好的,自从去年山洪冲了上游的林子,就总出这种怪病。有路过的商人,是山神发怒了……”

双经渡喝了口面汤,缓缓道:“《金刚经》‘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所谓山神发怒,不过是人心对未知的恐惧。你看这草木,顺应环境而生,或耐寒,或抗旱,从不苦。人若能懂这个理,便少了许多恐慌。”

他看向窗外的星空:“就像这瘴气,看似可怕,却自有克制它的草木。病也好,灾也罢,都不是绝境,只看能不能找到应对的法子。”

随安听着师父的话,望着油灯下那牧民渐渐平稳的睡颜,忽然觉得白的焦躁都散了。他想起在虢州破庙里,师父也是这样,一边用《内经》的法子治病,一边用《金刚经》的道理安抚人心,原来这“双经相济”,从来都不是割裂的。

夜深时,那牧民的体温果然降了些,虽然还没醒,却能口喝水了。妇人守在旁边,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双经渡和随安在毡房外铺开毡毯歇息,骆驼在一旁安静地反刍。随安望着满繁星,轻声道:“师父,您我们这一路,能治好多少人?”

双经渡望着远处沙丘的轮廓,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草叶:“治一个,便少一个受苦的人。至于多少,不必挂心。《金刚经》‘应无所住’,住于数字,反生执着。”

随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皮渐渐沉了。睡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虢州的医棚,老妇在煎药,药农之子在晒药材,而师父站在阳光下,手里拿着医书,眼神温和如春水。

边泛起鱼肚白时,毡房里传来妇人惊喜的呼喊:“醒了!他醒了!”

双经渡和随安连忙起身进去,只见那牧民已经能睁开眼睛,虽然还有些虚弱,却能认出人了,哑着嗓子道:“水……”

妇人连忙端来温水,喂他喝下。双经渡再诊脉时,脉象已不像昨夜那般洪大,虽仍有数象,却平和了许多。

“热势已减,”双经渡对妇壤,“再按昨日的方子煎一剂药,分三次服下。午后我再来看。”

牧民拉着双经渡的手,眼里含着泪:“恩人……多谢恩人……”

双经渡轻轻抽回手,合十道:“好好养病便是。”

走出毡房,晨光正好落在溪水上,闪着碎金般的光。随安看着师父的背影,忽然觉得这西行之路,虽然辛苦,却比他在药农家里种一辈子药材,要踏实得多。

只是,这绿洲里的瘴气,真的能彻底根除吗?他们在这停留的日子里,还会遇到其他病患吗?且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