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集:牧民寻仇来
戈壁的风裹着沙砾,打在废弃军营的断墙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亡魂的低泣。双经渡正扶着赵勇在残垣下晒太阳,试图从他断续的话语里拼凑更多往事——这位前戍兵的记忆仍如破碎的陶片,多数时候只是重复着“厮杀”“火”“快跑”之类的词。徒弟则在不远处整理行囊,将昨日采来的草药分门别类,阳光透过他年轻的侧脸,映出几分西行路上磨出的坚毅。
“……那夜,营里的火映红了半边,我握着刀,却分不清眼前的是敌是友……”赵勇的声音嘶哑,右手无意识地抽搐,仿佛仍紧攥着那把染血的兵器。双经渡轻轻按住他的手腕,指尖搭在寸口脉上,脉象虽较前几日平稳,仍有浮乱之象,显是心神未宁。
“过去种种,如镜中花,不必强忆。”双经渡温声道,正欲再些什么,忽闻西北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不容错辨的戾气。他眉头微蹙,抬眼望去,只见尘烟滚滚中,十余匹骏马疾驰而来,马上骑士皆着羊皮短打,腰挎弯刀,为首者是个面色黝黑的壮汉,颧骨高耸,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死死盯着军营中的人影。
徒弟也察觉到了动静,迅速起身挡在双经渡身侧,手按在行囊里的银针包上——这是西行路上养成的警觉,每一次陌生的靠近都可能藏着凶险。
马蹄声在军营外戛然而止,壮汉翻身下马,脚刚落地便从腰间抽出弯刀,寒光在戈壁的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他身后的牧民们也纷纷拔刀,吆喝着冲向营内,尘土被他们的脚步扬起,混着粗粝的骂声,瞬间将这方破败之地搅得杀气腾腾。
“就是他!那个抢我们牛羊的兵痞!”壮汉指着赵勇,声音因愤怒而沙哑,唾沫星子随着话语喷溅,“兄弟们,杀了他,为死去的牛羊报仇!”
赵勇见状,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这阵仗拽回了某个血腥的瞬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双手抱头蹲在地上,身体剧烈颤抖。双经渡立刻挡在他身前,虽身着布衣,身形清瘦,却莫名生出一股安定的力量,目光平静地迎向壮汉的怒视。
“诸位且慢动手。”双经渡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牧民们的喧嚣,“此人如今神智未全,似有隐情,何不听他清再做决断?”
“清?”壮汉冷笑一声,弯刀向前一横,刀刃几乎要碰到双经渡的鼻尖,“这些当兵的,半年来抢了我们三回牛羊!上个月我儿子去追被抢的羊,被他们活活打死在戈壁里!这仇,今日必须报!”
他身后的牧民们也跟着怒吼起来,有人指着赵勇骂道:“我认得他!上次就是他带头闯进我们帐篷里翻东西!”“他还砍伤了我阿爸的腿!”愤怒的情绪像野火般蔓延,每个饶眼睛里都燃着复仇的火焰,若非双经渡挡在前面,赵勇恐怕早已被乱刀砍死。
徒弟手心冒汗,却紧紧盯着那些牧民,只要对方稍有动作,他便要冲上去护住师父。双经渡却依旧镇定,目光扫过每个牧民的脸,看到他们干裂的嘴唇、粗糙的手掌,还有藏在愤怒背后的疲惫与伤痛——那是被战乱和掠夺磋磨出的印记,与他在长安城外见过的流民、虢州遇到的疫民,并无本质不同。
“我知诸位心中有恨。”双经渡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悲悯的穿透力,“失去亲人、被人欺凌,这份痛,如锥刺心。可《黄帝内经》有云,‘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愤怒如烈火,烧别饶同时,也在焚自己的五脏六腑。你们看这位壮士,”他抬手示意了一下为首的壮汉,“脉象洪大而躁,定是夜夜难眠,肝火灼心,长此以往,怕是要伤及根本。”
壮汉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这些日子,他的确时常胸闷头痛,夜里总做儿子浑身是血的噩梦,却从未想过与愤怒有关。
双经渡又转向众人:“就像人养身,需气血调和方能安康,邻里相处、族群相安,亦需心气平和。你们今日杀了他,固然泄了一时之愤,可官府若追究起来,难免再有祸事;就算无人追究,这份杀戮带来的戾气,也会缠上你们,让子孙后代不得安宁。这,真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牧民们的怒吼声渐渐低了下去,有人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为首的壮汉紧握着刀,指节泛白,显然内心正在挣扎——双经渡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他熊熊燃烧的怒火上,让他看清了复仇背后可能潜藏的代价。
就在这时,蹲在地上的赵勇突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两行泪,嘶哑地喊道:“别……别杀我……我没……没杀你儿子……”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却带着一种绝望的真诚,“那……我被队长逼着去抢羊,可我……我只是站在旁边……我没动手……你儿子……是被队长失手打死的……我后来偷偷把他埋在了……埋在了那边的沙丘下……”
他一边一边指向西北方的一个土丘,那里隐约可见几丛骆驼刺。壮汉听到这话,身体猛地一震,死死盯着赵勇:“你的是真的?”
“真的……我可以带你们去……”赵勇泣不成声,“我对不起你们……可我也是被逼的……我不想打仗,也不想抢东西……我只想回家……”
双经渡适时开口:“《金刚经》有云,‘众生平等,皆有佛性’。他曾犯错,自有其过;可他如今神智受损,心怀悔意,亦是众生之一。诸位若肯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弥补过错,或许比取他性命更有意义。”
壮汉盯着赵勇看了许久,又看了看双经渡平静的眼神,再想到儿子惨死的模样,终究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猛地将弯刀插回鞘中,发出“哐当”一声响。
“好!”他声音沙哑地,“我信这位先生一次。你,”他指着赵勇,“现在就带我们去找我儿子的坟。若是你敢骗我,我定让你碎尸万段!”
赵勇连连点头,挣扎着站起身,双腿还在发抖。双经渡扶了他一把,对他低声道:“既知有错,便需诚心弥补,此乃‘因果不虚’之理。”
赵勇含泪点头,踉跄着带头向西北方的土丘走去。壮汉和牧民们紧随其后,气氛虽仍紧张,却已没了刚才的杀气。徒弟长舒一口气,看向双经渡,眼里满是敬佩——他又一次用“双经”的智慧,化解了一场一触即发的血腥冲突。
可就在众人即将走出军营范围时,忽闻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比刚才牧民们的速度更快,且带着一种不同的气势。双经渡回头望去,只见尘烟中出现了一队身着铠甲的士兵,大约二十余人,手持长矛,正向这边疾驰而来,为首者腰间挂着一块令牌,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是官府的人!”有牧民低呼一声,脸上瞬间露出警惕之色——他们对穿铠甲的人,早已没了信任。
双经渡心中一沉:这些士兵为何会突然出现?他们是冲着牧民来的,还是冲着赵勇来的?这场刚刚平息的冲突,难道又要生出新的变数?
“双经问渡”能否化解这突如其来的危机?且看下集自有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