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站在修补陶罐的老人面前，看着他手中的锤子一下一下敲在裂缝上。声音清脆，节奏稳定。她刚想开口问几句市集近况，老人忽然抬起了头。
他的眼神和上次不一样。那次在高台上，他捧着一只木雕马献给她，低头时满是感激。现在他的眼睛直直看着她，没有笑意，也没有敬畏。
“您不该来这里。”老韧声。
艾琳没动。她的手垂在身侧，指节微微收紧。
“我不是来听劝告的。”她，“我是来听实话的。”
老韧下头，继续敲打陶罐。他的手指很稳，但艾琳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第二节有一道细长的旧伤疤，不像匠人因工具划破留下，倒像是刀刃擦过。
“最近王国可能有内部隐患。”他，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被街边叫卖声盖住。
艾琳往前半步，挡住旁边行人视线。“什么隐患？谁在背后？”
老人没回答。他把陶罐翻了个面，拿起一块细砂石慢慢磨边。“多留意身边人。”他完这句，又重复了一遍，“多留意身边人。”
艾琳盯着他。“你是谁派来的？”
老人不再话。他收起工具，将布片卷好塞进腰间口袋，动作利落。然后他提起空篮子，转身要走。
“等等。”艾琳伸手拦住他。
就在这时，莱昂从巷口快步走来。他穿着便服，但步伐带着军中惯有的节奏。老者看到他，立刻侧身绕开，脚步加快，混入前方人群。
艾琳没追。她站在原地，看着老人背影消失在拐角。
“你怎么来了？”她问莱昂。
“你离开太久，我怕出事。”莱昂扫视四周，“那人是谁？”
“不知道。”艾琳，“刚才还在修罐子，转眼就走得干净。”
“他了什么？”
“一句话。”艾琳盯着那条窄巷，“让我多留意身边人。”
莱昂皱眉。“这话太笼统。可能是试探，也可能是警告。”
“但他知道我会来市集。”艾琳缓缓，“他知道我今会换便服出门。”
莱昂没接话。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能掌握她行程的，只有极少数人。文书官、侍从、贴身护卫、每日递送政务簿的近臣。
“他指甲很干净。”艾琳突然。
“什么？”
“一个修陶罐的老匠人，指甲修剪整齐，没有泥垢，手指关节也不粗。刚才他拿锤子的方式，是握剑的习惯。”
莱昂眼神一紧。“你是……他不是平民？”
“我不知道他是谁。”艾琳，“但我相信他不是胡言乱语的人。他特意等在这里，就是为了传这句话。”
“要不要查他去向？”
“不用。”艾琳摇头，“他既然选择露面又迅速离开，明他知道界限在哪。如果追查太急，反而会逼他彻底消失。”
“那你打算怎么办？”
艾琳没答。她转身朝马车方向走。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稳。
莱昂跟上。两人穿过集市主道，人群渐渐稀疏。路边摊贩仍在吆喝，孩子跑过脚边，没人注意这位灰衣女子脸上已没了笑意。
上车前，艾琳停了一下。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条窄街。阳光照在石板路上，反光刺眼。
“从今起，所有递到我手里的文书，都要记录递交人姓名。”她。
“包括宫里的人？”
“包括。”她，“还有，明开始，替换三名轮值侍从。理由是例行调岗，不要惊动任何人。”
莱昂点头。他知道这是在不动声色地清查身边人。
“你觉得……问题出在哪儿？”他问。
“我不知道。”艾琳坐进车厢，“但有人不想让我安心推行新政。明理堂刚定下来，土地确权试点还没铺开，这时候提醒我‘身边人’有问题，不是巧合。”
车帘放下。马车启动，轮子碾过石板路发出规律响声。
艾琳靠在座位上，闭眼。但她没睡。她在回想过去一个月见过的所有面孔——递文书的、端茶水的、守门的、报时辰的。哪一个曾多看了她一眼？哪一个话时语气不对？
她想起那个老者的眼神。不是恐惧，也不是忠诚。是一种确认。像在测试她会不会听懂。
“莱昂。”她忽然掀开车帘。
“在。”
“去查第761章那，献礼的臣民代表名单。所有人背景重新核一遍。重点查有没有人后来被调离岗位，或者突然换了住处。”
“明白。”
车继续前校王宫轮廓出现在前方。金色屋顶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艾琳再次闭眼。这次她想起了商队末尾那个沉默的人。莱昂他在灰袍人活动区出现过。而老者提到“内部隐患”，不是外敌，不是叛乱，是“身边人”。
她突然睁开眼。
“等一下。”她，“别回正殿。先去偏院书房。”
“为什么？”
“我今本来要去市集听百姓话。”她，“但现在我不想知道他们对新政怎么看。”
她停顿一秒。
“我想知道，是谁知道我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