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那细微的麻痒溃烂感,如同附骨之疽,无声无息地蔓延,提醒着云知微那同步滋生的腐疽正在缓慢而坚定地侵蚀着她的身体。她看着昏迷不醒、脖颈伤口狰狞的沈砚,又看看自己那开始泛灰的指尖,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绝望,如同沉船外的深海压力,将她每一寸骨骼都挤压得咯吱作响。
救不了,逃不脱。
这沉船密室,这双人棺椁,这血泪蛊的链接,还有这正在两人身上同步发生的溃烂,共同构成了一座活生生的、正在缓慢腐朽的坟墓。
她蜷缩在角落里,将那只开始溃烂的手紧紧藏在身后,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令人作呕的感觉。青白色的鲛绕光依旧幽幽燃烧,映照着这绝望的一切,那灯油中属于他的骨殖结晶,此刻在她眼中,不再是引路的微光,而是他疯狂执念的冰冷残骸,无声地嘲笑着她的徒劳。
时间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失去了意义,只有两人交错而微弱的呼吸,以及那通过血泪蛊链接不断传来的、生命流逝的冰冷和腐疽滋生的麻痒,在证明着时间的流逝,以及……终点的逼近。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几个时辰,一阵极其沉闷、仿佛来自遥远深海之底的隆隆巨响,透过厚重的船体,隐隐传入了密室!
紧接着,整个沉船残骸开始剧烈地、不正常地摇晃、倾斜!玉石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镶嵌其上的夜明珠光芒剧烈晃动,投射出扭曲跳跃的光影。散落在地的鎏金器皿叮当作响,滚动着滑向低处。那两具并排的水晶棺椁,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云知微猝不及防,被这剧烈的晃动甩得撞向冰冷的墙壁,肩胛骨传来一阵闷痛。而昏迷中的沈砚,身体也随着船的倾斜滑向一侧,脖颈间的伤口再次因摩擦而渗出暗沉的血液。
怎么回事?!
是海底地震?还是……更大的灾难?
未等她稳住身形,一股无法形容的、沛然莫御的吸力,猛地从沉船外部传来!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巨大的漩涡正在形成,要将这艘沉船,连同里面的一切,都彻底吞噬!
密室那扇沉重的金属门,在这股可怕的力量拉扯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扭曲声!门缝处,冰冷的海水如同高压水枪般,猛烈地喷射进来!
沉船要解体了!或者,是被卷入了某种可怕的海底漩涡!
必须离开这里!
继续待在这密闭的棺材里,只有被海水彻底淹没、或被解体船体压成齑粉一个下场!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压倒了一牵云知微挣扎着爬起身,目光急速扫过混乱的密室。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沈砚腰间——那里,除了空聊珊瑚匕首鞘,还挂着一枚用细链系着的、边缘锐利的……青铜镜残片!
那是当初在拍卖场碎镜验身时留下的碎片!
一个电光火石般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开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混乱的脑海!
镜片!折射!
这青铜镜残片,能在特定光线下,照出隐藏的线索!当初照出了他心口的旧疤和未溶解的毒丹!在这鲛绕诡异的光芒下,在这生死一线的绝境中,它是否……也能照出别的?照出一条生路?或者……照出那虎符最终秘地的线索?!
她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平沈砚身边,不顾那剧烈的晃动和不断渗入的海水,颤抖着手,一把扯下了那枚系在他腰间的青铜镜残片!
冰凉的触感入手,边缘的锐利几乎要割破她的皮肤。
她紧紧攥着那枚镜片,如同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然后,她猛地抬头,望向那盏在晃动中依旧顽强燃烧、光芒摇曳不定的鲛绕!
就是现在!
借着船体又一次剧烈的倾斜,她利用角度,将手中的青铜镜残片,猛地迎向了那青白色的、凄冷诡异的灯光!
镜片与灯光接触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青白色的光芒,在接触到青铜镜残片的刹那,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和方向!一道凝练的、远比灯光本身更加炽亮、更加冰冷的白色光柱,猛地从镜面反射而出,如同利剑般,直刺向密室另一侧那看似完整无暇的玉石墙壁!
光柱打在墙壁上,并没有四散开来,而是如同水银泻地,迅速在墙壁表面勾勒、蔓延!原本光滑的玉石墙面上,竟然在镜光的照射下,显现出无数细密繁复、绝非然形成的、如同星图又似古老符文的幽蓝色线条!
这些线条交织、盘旋,最终汇聚向墙壁中央某一点!
而就在那光柱汇聚的核心点,玉石墙壁的纹理仿佛变得透明起来!镜光穿透了墙壁,折射向一个……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幽深不知通往何处的黑暗通道!那通道入口在镜光中若隐若现,边缘扭曲,散发着空间不稳定的波动,仿佛连接着另一个维度,或者……这艘沉船内部某个被隐藏、被折叠的密室!
而在那通道入口周围的玉石墙面上,镜光清晰地勾勒出了几个扭曲、却让她心跳骤停的古老篆文——
“归墟之眼,虎符归位”!
虎符秘地!
这镜光折射出的,竟然是通往虎符最终秘地的入口!它就隐藏在这艘沉船之内!在这绝境之下,被她误打误撞,用这青铜镜残片和鲛绕,共同开启了!
云知微的呼吸几乎停滞,巨大的震惊和一丝绝处逢生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
然而,还未等她细看,那通过血泪蛊链接传来的、沈砚身体急剧恶化的信号,如同冰水般将她浇醒!
腐疽的蔓延似乎因他身体的剧烈晃动和外部环境的突变而加速了!那阴寒溃烂的感觉更加清晰,生命力流逝的速度也在加快!而外部,海水的涌入更加猛烈,沉船结构发出的呻吟声越来越响,那无形的吸力也在不断增强!
他撑不了多久了!这艘船也撑不了多久了!
必须立刻进入那个通道!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那是唯一的生路。
她看了一眼手中依旧在折射出光柱、维持着通道入口的青铜镜残片,又看了一眼地上气息奄奄、脖颈伤口狰狞的沈砚。
带他走?
这个身体正在腐烂、与她有着血海深仇、却又因这残酷真相和血泪蛊而无法彻底割舍的男人?
丢下他?
任由他在这即将毁灭的沉船里,独自化为枯骨,而她则背负着这血泪蛊的链接,是生是死犹未可知?
剧烈的挣扎,如同两只无形的手,在她心中疯狂撕扯。
时间不等人!海水已经漫过了她的脚踝,沉船的倾斜角度越来越大!
最终,她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混合着痛苦与决绝的低吼,猛地弯下腰,用尽全身力气,将昏迷不醒的沈砚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试图将他拖起来,拖向那镜光指引的通道入口!
他沉重得超乎想象,如同灌了铅。而她自己的力量,也在之前的消耗和腐疽的影响下所剩无几。每挪动一步,都异常艰难,脚下是不断上涨的冰冷海水和滑腻的兽皮地毯。
就在她艰难地拖拽着沈砚,距离那镜光折射出的通道入口仅有几步之遥时——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声响起!
她手中那枚承受着鲛绕光和某种空间力量的青铜镜残片,终于不堪重负,从边缘开始,崩裂开一道清晰的裂纹!
随着镜片的碎裂,那折射出的、维持着通道入口的炽亮光柱,猛地一阵剧烈晃动、明灭不定!而那墙壁上显现的幽蓝色线条和“归墟之眼,虎符归位”的字样,也开始变得模糊、扭曲,仿佛随时会消散!
通道要关闭了!
云知微瞳孔骤缩,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炸裂的声音!
她看着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涯的通道入口,又看看肩上沉重濒死的沈砚,再看看手中那布满裂纹、光芒摇曳欲熄的镜片……
最后一个机会!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肩上沈砚的重量猛地向前一推,让他半个身子几乎扑向那即将消散的通道入口光影!同时,她握紧了那枚濒临彻底碎裂的青铜镜残片,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朝着那光影最核心、最不稳定、仿佛连接着无尽深渊的漩涡中心,狠狠掷了过去!
“沈砚——!”
她不知道这一掷是生是死,是解脱还是更深的囚笼。她只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
镜片脱手而出的瞬间,她仿佛看到,那镜片上最后残留的、属于鲛绕的冰冷光晕,与通道入口扭曲的空间波动,以及沈砚身上那腐疽散发出的、象征着死亡与新生的诡异气息,骤然交织、碰撞在了一起……
然后,她的世界,被一片吞噬一切的、狂暴的黑暗与冰冷,彻底淹没。
那枚碎裂的镜片,究竟会将他们引向何方?
是虎符秘地的生机,还是……万劫不复的归墟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