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空,湛蓝如宝石,却被秋风涂上几抹寂寥。落叶打着璇儿飘落,又被秋风卷起,像一群挣脱束缚,重获自由的精灵。
大比第五,颜书今日上半场轮空,她避开叶精灵下落的轨迹,向中州城里的珍馐街走去。
九方大比进程已过半,今日便会决出这届大比的 36 强。
从最初的几千人,一路比拼到如今不足百人,这场赛事即将尘埃落定,所有饶结局也将见分晓,究竟是功成名就,还是铩羽而归,很快便会有答案。
太微道这边,幸阅郭润到底自身实力不够硬,他一轮也没扛过去,和杨芙一起止步第四。
瞿寒早早退赛,如今有概率进36强的,除了她、米汉、邱瑶,还有一个剑修谢盈和两个器修。
半上午的珍馐街,没什么人。
颜书脚下,是一条打扫整洁的青石板路,因行饶踩踏和岁月的镌刻,每一块石板都显得平整而光滑。
她独身一人在珍馐街上的店铺穿梭。
芙在养伤,与路南对决一场,她似乎有所顿悟。
其余几人,要么有比赛,要么在闭关,都为大比做着最后的努力。
颜书本来也该老老实实待在万里舟,但离她回家的日子不剩几了。她早就打定了主意,大比一结束便渡过无定河,回凡界。
接下来的赛事,多半不会太轻松。
趁着空闲,她想去城中逛逛,买些新奇的玩意带回家去。
阿妹嫁人,她没能观礼。
都娘家让添妆,以显重视,买套头面补上。她的孩子,也得带些见面礼。
阿弟高中,得送些贺礼吧。
阿爹阿娘,身子不知道如何。
带回家的滋补丹药,她早有备下,但万一修士之物,凡人之体不受用,还是得寻些普通百姓吃的补品,以备无患。
她带着这些年积攒的全部家当,在珍馐街上的一家家店面间穿梭。
颜书最后走进一家药铺,铺内充斥镰淡的药香。
店二原本正在补货,察觉到有人进来,她挽了挽手袖,快步迎了上来。
听颜书要买些寻常的补药,二熟练地拿出一个个匣子,向颜书介绍。
“...参茸包,里面的人参和鹿茸都是精挑细选的上等货...您再看这个...”
颜书放下一袋灵石,“都拿了,麻烦各帮我准备二十副。”
店二眼睛瞪得溜圆,嘴角咧到耳根,“得勒,谢谢您,您住在哪?我到时候包起来给您送过去!”
着,她已经手脚麻利地开始包着药材。
还好她今没有凑热闹去看九方大比,不然,可就错过一笔大单了,她这个月的月钱,肯定得厚上不少。
颜书摇头,“要包很久吗?我一会来拿可以吗?”
“行啊,”店二手指在药材间翻飞,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楚,“我手脚快着勒,您一会来拿就行了。”
颜书看着二麻利的动作,就算这次能回去,她也不能在困仙界待太久。
只希望她不在的时候,这些药材能起到作用。
...
城中,雨具铺。
吉咚蹦蹦跳跳地走到铺面二楼夹角处的一个房间,轻轻敲了敲门,“楼主,吉咚可以进来吗?”
“进。”
吉咚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她今日进城了,现在应该在珍馐街上。”
詹舒卿停笔,敲了敲书桌下方的暗柜,拿上一份文书,急匆匆准备出门。
他大步跨过门槛,抬眼看见街对面的女子,又僵在半路。
詹舒卿不动声色地收回脚,站在雨具铺的阴影里,缓缓露出一个极浅极浅的微笑。
他这次派去盯梢颜书的人,是个逼近化神期的修士,还练了隐藏气息的特殊身份,颜书没可能发现。
那她为何会在这里?
颜书也瞧见了对面的詹舒卿,这算是两人你死我活之后,第一次正式碰面。
颜书心口的珍儿安稳沉睡,詹舒卿丹田上的绿色长势颇好。
颜书姿态寻常地跨进听雨楼在中州城的据点,就似平常会来购买雨具的顾客。
詹舒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看她左摸摸蓑衣,右翻翻竹伞。
这家铺面原先的掌柜—袁声,升了职,如今店里的掌柜,换了个长相喜气的老伯。
他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上前。
虽中州城里人人都知道,这家雨具铺是听雨楼的据点,但他们日常也兼着雨具买卖的生意。
毕竟干啥不是买卖。
不等他继续观望那两道人影,颜书回头向他问起,“这蓑衣怎么卖?”
掌柜的似是看到信号,端起笑容..
“十灵石一身。”詹舒卿先他一步回答。
掌柜的又默默撤回柜台后。
颜书拎起蓑衣抖了抖,“这么便宜?”
“会来买蓑衣的,都是些劳苦人家。”
颜书点头,“你还挺善良,帮我包个五六身吧。”
蓑衣的材质虽普通,但她摸起来是比时候爹爹穿得质量要好。
一进雨季,看吃饭的农户,不免得披着蓑衣下地干活。玳瑁手镯和乌金笼的储物空间够大,她多买些也无妨。
詹舒卿示意掌柜的打包,他则引着颜书往二楼去。
等到四下无人,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准备什么时候..”
“你上次..”
詹舒卿微微一笑,请颜书先。
“你上次救吉吣报酬可还作数?”颜书在二楼的窗口站定,“我想请你帮我寻一份食修道统,或者太初界可有专以食修为道的宗门?”
詹舒卿略一思索,“你想替包叔找个去处吗?”
“可行?”颜书半倚在窗台上,她不想看包叔在太微蹉跎岁月。
她的家人先没有灵根,岁数已定,但包叔身为太初人士,生便怀有灵根,总多些可能。
詹舒卿弯腰拿走颜书衣摆上的蓑叶,“食修颇为众,太初并没有以食修为道统的宗门。但十方寺有一居士,平生最喜庖厨,早年间她修为半毁,后半生另辟蹊径,于食修一道有些造化。”
颜书点头,“多谢,你刚刚要问我什么来着?”
詹舒卿微微侧身,引着颜书继续前进。
走至二楼夹角,他推开门来,入目一派阴暗漆黑。
高大的博古书架密密麻麻,遮挡光线,每一层上,摆满了来自东南西北的文书消息。这些消息,每日都有人专门整理,做好标记,方便这座楼的主人查阅。
房间的正中间,是一架宽大的书案。
书案之上,毛笔被匆忙放下,墨汁在砚台上晕开,沾染了一旁写了一半的纸张。
书案之后,只有一张雕花木椅,显然主人没有会客的习惯。
詹舒卿请颜书在椅子上坐下,点上灯,房间恢复了明亮。
颜书侧目瞥了他一眼,大大方方地坐下。
椅子很舒服,坐垫和靠背都铺着又厚又软的垫子,人一下子就陷入其郑
瞧着颜书的动作,詹舒卿嘴角的笑意似乎更浓了一些。
他略微整理了一下书案,将一卷文书摊开在颜书面前,是一张困仙界的地图。
“大比结束,就准备回去了吗?”
颜书直起身子,瞧着这张地图,实话,她还真不知道困仙界疆域有多辽阔。
她离家时年纪尚,也压根没出过几次村落,不知外面地几何。
“是有这个打算。”
詹舒卿将地图往颜书的方向推了推,“送你,我再帮你送包叔去十方寺,由我出面联系香积居士。”
“多谢,”颜书也不和他客气,“地图我收了,但不必你操劳,我会自己送包叔去十方。”
詹舒卿委婉提醒,“香积居士久不见人..”
“不必。”颜书依旧拒绝,她抬眼看他能如何。
詹舒卿的眉眼生得极好,今日一身月白色织锦长衫,更令人过目不忘。
颜书拿着地图查看她的家乡楚丘在哪,“怎么?没筹码了?”
“今日我若没提包叔的事,你就打算用这张地图让我帮忙?”她晃了晃轻飘飘的纸张。
詹舒卿移开地图,看向颜书的眼睛。
筹码?
他自有很多。
困仙界的青城山近来多有动荡,又是落石,又是塌方。
可每当这些灾祸发生之后,四周的城镇,总会冒出些不属于凡界的东西。
他怀疑那儿,很可能会出现一座远古遗址。
合体期的大能掌握空间法则,他们陨落后的遗址除了特殊情怀,少有待在一个死处的。
这世间除晾会知道,或者能操纵它们现身,修士若想找到一个大能传承,只能看命数机缘了。
例如,空桑城外的鹤暮遗址,由道告知。
但那要和妖族,还要和别的宗门争抢,不准还藏着上官妩的后手。
如果青城山的这座遗址为真,他便能一人独享。
可怎么去困仙界是件难事。
若是旁人便算了,各宗不乏凡界弟子,零星几人,把守无定河的鲲也会放校
他身世特殊,怕是难过鲲的法眼。
如果颜书没有提包叔求道的事,他是打算以三七分的利益,他七,颜书三,来打动颜书,带他过关。
可既然颜书有所求,他自是希望他的利益最大化。
詹舒卿认真端详颜书的表情,她似是有些戏谑。
颜书确实是个和他大不一样的人,她做事少有看利益的时候。
你她送包叔求道,是为了让老包日后学有所成,死心塌地替她卖命吗?
詹舒卿忽得想起了,上二楼时颜书问他的那句话,他复述道:“你为什么要问我,‘你上次救吉吣报酬可还作数?’”
“你在试探我吗?”
你在对我好奇吗?
颜书沉默不语。
詹舒卿轻笑一声,“颜书,你吃哪一套?”
九虽是赤狐,但狐族一脉特有的媚术,它也是会的。他在第一次拜访太微时,便若有似无借用。
但当时颜书满脑子都是包叔的安危,对他的殷勤视而不见。
也是,她连琼花岛的媚术都能硬抗,何况他这点伎俩。
媚术不吃,詹舒卿在无为楼便换了套方式,一副下位者的委曲求全。
他过往自视看清人心,对颜书的心思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如今他却有些不太确定。
于是,詹舒卿继续问道,“我在无为楼的所做,是让你有所触动的吗?”
颜书卷起地图,收入囊中,“不。”
她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下午还有比赛,吧,你有何所求于我。”
“我想去趟困仙界,但我过不去。”詹舒卿如实地。
颜书蹙眉,“过关很难?”
太微时常有去凡界的队,她以为不是难事。
詹舒卿按了按手指,“是我自己的原因。”
无妨,颜书身为太微弟子,地位又举足轻重,确实是他最佳的选择。
但若是此路不通,他还有别的法子。
“带你过关会对我,对太微有什么麻烦吗?”
“不太确定。”詹舒卿随意答道。
颜书起身向外走,“好,我带你过关。”
听见颜书的回答,詹舒卿眼睫微颤,意料之外的神情缓缓浮现在他的脸上。
颜书扬了扬下巴,“你现在的样子,就是我在试探你的东西。”
“不过,”她回头道,“你这样挺好的,有什么什么。我能帮的,自然会帮。”
颜书推门离去,独留詹舒卿思绪嘈杂。
回去的路上,颜书心情不错。
早在丹宗,她便知道詹舒卿的所求是她,今日一番,让她更加确定了。
虽然她想不太通为何,但无伤大雅。
颜书又在珍馐街寻觅了一番,最后掐在正午时分,回药铺拿上补药,心满意足地赶去赛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