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雪昏迷了。
在梦里,她像是被分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她,跪在楚墨的脚下,眉心的奴仆烙印灼烧着她的灵魂。那个魔鬼的每一句讥讽,每一次折磨,都化作实质的锁链,将她牢牢捆绑在耻辱柱上。
另一个她,则站在藏经阁第七层的尘埃里。
【李慕白,走火入魔。】
【秦婉儿,灵根枯萎。】
【赵拓,历练失踪。】
那份血淋淋的死亡名单,在她眼前一页页翻过。
每一个名字,都曾是宗门的骄傲,是她敬仰的前辈。
现在,他们都成了一行冰冷的,记录着“意外”的文字。
“谁……才是魔?”
楚墨那张俊美而冷酷的脸,和那一张张记录着死亡的卷宗,在她脑海中疯狂重叠。
魔鬼在做着“拯救”的事。
宗门却在用“意外”掩盖着一场持续了千年的屠杀。
恨,与信仰。
背叛,与“拯救”。
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样真实的认知,像两只无形的大手,抓住她的神魂,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疯狂撕扯。
“啊——!”
她发出无声的尖叫,在崩溃的边缘疯狂徘徊。
揽月殿内,一片静谧。
楚墨静静地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
仿佛那个倒在地上,神魂正经历着人交战,随时可能彻底崩溃的女人,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摆设。
他没有管她。
他知道,这种痛苦是必须的。
不将那份根深蒂固的,可笑的“正道信仰”彻底碾碎,这件工具就永远无法真正顺手。
不破不立。
破而后立。
他有的是耐心,等待这把刀,自己磨砺锋利。
凰曦月斜倚在他身旁的软榻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自己的一缕青丝。
她偶尔会瞥一眼地上那个抽搐的女人,凤目中没有怜悯,只有一丝纯粹的好奇。
就像在观察一只被关在琉璃瓶中,正进行着某种奇特蜕变的蛊虫。
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
整整一一夜过去了。
“咚、咚、咚。”
殿外,传来了恭敬的敲门声。
凰曦月眉头微挑,身影一阵扭曲,瞬间又变回了那个佝偻着身子,气息晦涩的“影姑”。
楚墨也适时地站起身,垂下头,恢复了那个沉默寡言的仆役“阿楚”的模样。
殿门缓缓开启。
三长老一脸疲惫,却又带着几分关切地走了进来。
他第一眼就看到凉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萧红雪,脸色顿时一变。
“圣女殿下!”
他快步上前,探出一缕神识,查探了一下萧红雪的状态,发现她只是神魂激荡,心力交瘁,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唉……”
三长老看着萧红雪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更是感动。
“这孩子……太拼了。”
他转头看向“影姑”,脸上满是愧疚。
“前辈,都怪我。红雪这孩子,一定是在藏经阁查阅那些卷宗,忧心宗门安危,才会心力交瘁至此。”
“她心里,是真的把宗门的兴衰,当成了自己的命啊!”
这番发自肺腑的感慨,让一旁的楚墨,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凰曦月则是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三长老也不以为意,只当是高人风范。
他从储物戒中心翼翼地取出一个洁白的玉瓶,递了过来。
“前辈,这里面是三颗【九转安魂丹】,乃是宗门秘炼的极品疗伤圣药,对安抚神魂有奇效。”
“还请您,务必替我照看好圣女殿下。她是我们昊圣地……未来的希望啊!”
完,他又千叮万嘱了几句,这才带着满心的敬佩与忧虑,转身离去。
沉重的殿门再次关闭。
凰曦月恢复了本来的面目,她捏着那只精巧的玉瓶,在手中抛了抛,走到楚墨身边,笑意吟吟。
“你看。”
她的凤目中,闪烁着戏谑的光。
“敌人亲自送来的弹药,用起来就是顺手。”
罢,她走到萧红雪身边,捏开她的嘴,屈指一弹。
一颗散发着清香的丹药,便精准地落入了萧红雪的口郑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凉的暖流,瞬间涌入她那片狂暴混乱的神魂之海。
这并非出于怜悯。
只是因为,这个即将派上大用场的“工具”,需要尽快恢复运作。
在极品丹药的强大药力安抚下,那场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精神风暴,渐渐平息。
那些交织的,矛盾的画面,开始融合,沉淀。
良久。
萧红雪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殿内的光线有些昏暗。
她看到了那个坐在主位上的男人。
也看到了他身旁,那位风华绝代的妖帝。
他们正静静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件刚刚完工的作品。
没有讥讽,没有嘲笑。
只有一种纯粹的,审视的目光。
萧红雪的眼神,在这一刻,平静得可怕。
那里,再也没有了歇斯底里的痛苦。
没有了无法自拔的挣扎。
甚至,连那深入骨髓的恨意,都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一种东西。
一种大破灭,大绝望之后,所诞生的,深不见底的,冷酷的平静。
她缓缓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动作有些僵硬,却不再有丝毫的颤抖。
她看着楚墨。
问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她的声音很平,很淡,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死水,完全不像是她自己。
“接下来。”
“需要我做什么?”
这一刻。
她终于从那份背叛宗门,沦为帮凶的无尽罪恶感中,解脱了出来。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
一个荒谬的,却又无比真实的逻辑。
如果宗门内部,真的隐藏着一个要将所有人都当成“口粮”献祭掉的恶魔。
那么,她所做的一黔…
她所承受的那些屈辱,她亲手导演的那些“表演”……
在某种意义上,竟然……真的是在“拯救”宗门!
这份扭曲而残酷的认知,让她彻底摆脱了那个纯粹的,只能被动承受痛苦的受害者身份。
她,开始从一个提线木偶,转变为一个……能够思考,并且可以配合的,“同谋”。
听到这句话。
楚墨那张一直淡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满意的神色。
不是那种玩弄猎物的残忍笑意。
而是一种,属于工匠,对自己亲手打造的作品,最终成型时,所流露出的赞许。
“很好。”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赞赏。
“你总算,没有蠢到无可救药。”
他没有给她任何缓冲的时间,直接切入了正题。
“王烈那条线,已经断了。”
楚墨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仿佛已经看到了下一个猎物。
“他只是个被推到台前的蠢货,惊动不了那条真正的大鱼。”
“我们需要一个新的诱饵。”
“一个,足以让那条隐藏在最深处,自以为掌控了一切的老狐狸,都不得不亲自现身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