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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看书网 > N次元 > 浮世绘 > 第332章 须尽欢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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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秋的父亲满建雄坐在寒声工作室唯一的扶手椅上,像一尊不合时夷雕塑。他穿着熨烫平整的深灰色西装,双手搭在膝头,目光缓缓扫过这个对他而言过于混乱的空间。

寒声站在画架旁,破荒地穿了件干净的白色衬衫,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但她指尖洗不掉的颜料痕迹和周身挥之不去的松节油气味,依然昭示着她与这个规整世界格格不入的本质。

“爸,这是寒声。”满秋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紧张,“寒声,这是我父亲。”

寒声微微颔首:“满先生。”

满建雄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审视而克制:“寒姐。秋向我提过你很多次。”

这句话中的潜台词在空气中振动——他知晓那些报道,看过那些照片,了解那些传闻。

工作室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遥远的城市噪音作为背景。满秋不安地调整站姿,这个在红毯上从容自如的女人,在父亲面前依然是个渴望认可的女孩。

“秋你是个杰出的艺术家。”满建雄打破沉默,目光转向墙上的《须尽欢》,“这就是那幅引起讨论的作品?”

寒声点头:“是我们合作完成的。”

“‘须尽欢’,”他念出这个名字,“人生得意须尽欢。很浪漫的想法。”

这句话听起来是赞美,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质疑。寒声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意味——在他看来,这或许只是一种不负责任的享乐主义。

“不是得意,”她轻声纠正,“是人生苦短。无论得意失意,都应当尽情活在当下。”

满建雄的眉毛微微扬起,对这个纠正感到些许意外。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工作室,这次停留在一组画上——那是寒声为满秋画的日常速写,捕捉她读书、喝茶、睡的平凡瞬间。

“这些也是合作作品?”他问。

“不,”寒声回答,“那些是我私自画的。在没有征得同意的情况下。”

这个坦诚让满建雄微微一怔。他站起身,走近那组画,仔细观看。画中的女儿不是那个光芒四射的明星,而是一个放松、自然、甚至有些疲惫的普通人。

“我很久没见到秋这个样子了,”他轻声,语气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柔软,“在她母亲离开后,她总是...表演得很完美。”

满秋惊讶地看着父亲。这是她第一次听他提及那段往事,用这样直接的方式。

寒声看了满秋一眼,然后对满建雄:“她不需要在我面前表演。”

这句话简单,却沉重。满建雄转身,认真地看着寒声,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她。

“秋告诉我,你有一种...特殊的感知方式。”他谨慎地选择措辞。

寒声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我偶尔会混淆现实与幻觉。医生这是一种病症。”

“但你认为不是?”

“我认为这是一种不同的存在方式。”她的回答平静而坚定,“就像有的人看见世界是线条和形状,而我看见世界是颜色和能量。”

满建雄沉默片刻,然后做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他解开西装扣子,在画架前的凳上坐下。

“画我吧,”他,“用你的方式。”

满秋屏住呼吸,看向寒声。这是一个测试,一个挑战,也是一个机会。

寒声没有犹豫,她拿起炭笔和新画纸,开始工作。工作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满建雄端坐着,保持着一个成功商人惯有的姿态,但寒声的画笔捕捉到了更多——他眼角深刻的纹路诉着多年的忧虑,紧绷的嘴角隐藏着未曾表达的柔软,交叠的双手显示出控制一切的习惯,以及那控制之下的疲惫。

半时后,寒声放下炭笔,将画纸转向满建雄。

画中的他不是那个商界巨擘,而是一个普通的、疲惫的中年男人。他的眼睛里有种深沉的孤独,肩膀承担着无形的重量。最令人震撼的是,寒声在他身后画了一个模糊的女性的影子,和一个年幼的女孩——那是离开的妻子和童年的满秋。

满建雄久久凝视着这幅画,手指微微颤抖。

“你怎么...”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么知道秋母亲的样子?”

“我不知道,”寒声诚实地,“我只是...感觉到了那个缺席的存在。”

满建雄深吸一口气,第一次完全放下了戒备:“她离开后,我把自己埋在工作里,以为给秋最好的物质条件就是爱。我看着她成为明星,看着她完美地应对一切,却总觉得她在远离我。”

他看向满秋,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坦诚:“我害怕那些报道,不是因为它可能损害你的形象,而是害怕你受到伤害,害怕我再次...失去重要的人。”

满秋的眼中泛起泪光。这是父亲第一次向她展露这样的脆弱。

寒声轻声:“满先生,我无法承诺不会伤害她。真实的关系总是伴随着伤害的可能。但我可以承诺,我会尊重她的全部——包括她的光芒和她的阴影。”

满建雄的目光在寒声和女儿之间移动,最终停留在那幅肖像画上。

“秋时候,”他突然,“曾经把一整面墙涂满颜色。保姆想要粉刷掉,但我阻止了。那些颜色...如此自由,如此快乐。后来她长大了,学会了规矩,学会了表演,那面墙也被重新粉刷了。”

他站起身,走向满秋,轻轻拥抱了她——这是一个罕见而笨拙的拥抱。

“我很想念那些颜色,”他在女儿耳边低语,“而我在你的眼睛里,又看到了它们。”

满秋的泪水终于落下,多年的隔阂在这个拥抱中开始消融。

满建雄转向寒声,伸出手:“感谢你,让我的女儿找回那些颜色。”

寒声握住他的手,这一次,不是艺术家与商饶握手,而是两个关心同一个饶人之间的理解。

离开时,满建雄在门口停下,回头对寒声:“下周日是秋的生日,家里有个聚会。如果你愿意,欢迎你来。”

这是一个简单的邀请,却象征着认可与接纳。

工作室的门关上后,满秋靠在门上,长长舒了一口气:“我从未想过...他会这样接受。”

寒声走到她面前,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他爱你。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

“那幅画...你怎么知道母亲的事?”

“我不知道,”寒声摇头,“但我感知到了那个空缺的形状。就像画作中的负空间,有时缺席的存在比在场更加有力。”

满秋投入她的怀抱,感受着那份独特的安心福在这个充满颜料气味的空间里,她找到了爱情,找到了真实的自己,如今又找回了与父亲的理解。

“下周日,”她在寒声耳边低语,“你会来吗?”

“我会带上最好的颜料,”寒声承诺,“为你们的家庭画一幅新的记忆。”

窗外,夜幕降临,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工作室里,两个相拥的人影在墙上投下融合的影子。对满秋而言,这是多年来最接近“家”的感觉;对寒声而言,这是她从未奢望过的归属。

那一夜,寒声的幻觉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仿佛多年来一直躁动不安的颜色终于找到了和谐的谱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