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秃鹫收拢翅膀,落在一具枯死的牛尸上,刚啄了一口,就嫌弃地甩了甩头——肉是臭的,还带着一股怪味。
方圆百里,曾经水草丰美的牧场此刻只剩下一片焦黑。
风卷起地上的黑灰,打在脸上沙沙作响。
“呸!”
叶狂吐出口中混着煤灰的唾沫,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焦土,“这帮狼崽子,真他娘的绝!连根草都不给咱们留!”
大军已经深入草原腹地三百里。
自从上次排队枪毙了五千先锋后,狼族的新可汗冒顿就变了。他不再正面冲锋,而是像幽灵一样,在大周军队的前方和侧翼游荡。
凡是大军必经之路,水源被投了死羊,草场被一把火烧光。
铁轨铺设的速度跟不上大军的推进,后勤补给线越拉越长。
“陛下,水不多了。”
穆青寒拿着一个干瘪的水囊走过来,嘴唇干裂起皮,“前面的那条河也被他们截断了。再这样下去,不用打仗,战马先渴死了。”
周辰坐在一辆满是灰尘的辎重车上,手里拿着一根炭笔,在地图上画着圈。
“冒顿是个聪明人。”
周辰头也不抬,“他知道火枪厉害,所以想饿死我们,渴死我们。他想把我们拖瘦、拖垮,然后再一口吞掉。”
“那咱们撤吧?”
铁牛在一旁插嘴,肚子咕咕叫,“回镇北关,那里有肉吃。”
“撤?”
周辰合上地图,站起身,目光扫过周围那些面带菜色、士气低落的士兵。
很多人已经开始抱怨。没有热食,没有水,还要在这一望无际的灰烬里行军,这种心理折磨比刀剑更可怕。
“不用撤。”
周辰转身,从辎重车里搬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皮盒子。盒子用锡焊死,表面贴着一张红纸,写着“军需”二字。
“谁我们没吃的?”
他抽出靴筒里的军刺,对着铁盒的边缘用力一撬。
嗤——
随着一阵金属撕裂的声音,铁盖被揭开。
一股浓郁、霸道、甚至有些奢侈的红烧肉香气,瞬间在干燥冷冽的空气中炸开。
咕咚。
周围一圈饶喉结同时剧烈滚动。
在这连耗子都找不到一只的焦土上,这股肉香简直就是神迹。
“这……这是啥?”铁牛眼睛都直了,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
“罐头。”
周辰用刺刀挑起一块肥瘦相间的肉块,塞进嘴里。肉炖得软烂,汤汁浓郁,带着一丝甜味。
“把所有的箱子都打开!”
周辰一声令下。
后勤兵们撬开了成百上千个铁皮箱子。除了红烧肉,还有黄桃、咸鱼,以及硬得像砖头一样的压缩饼干。
这是周辰在京城时就让工部秘密研发的战略物资。利用蒸汽高温杀菌,再用锡封口,虽然口感不如现做的,但在战场上,这就是命。
“吃!”
周辰大喊,“每人一盒肉,两块饼干!吃饱了才有力气演戏!”
“演戏?”叶狂嘴里塞满了肉,含糊不清地问道。
“对,演戏。”
周辰擦了擦嘴角的油渍,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冒顿想看我们饿得走不动路,想看我们要死不活的样子。那我们就演给他看。”
半个时辰后。
大周军队再次开拔。
但这一次,队伍变得稀稀拉拉,旗帜歪歪斜斜。士兵们丢盔弃甲,互相搀扶着,甚至有人走着走着就“晕倒”在地。
原本严整的队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支濒临崩溃的败军。
沿途的路上,丢满了“因为沉重而不得不抛弃”的辎重箱子——当然,里面装的都是石头和破烂。
……
十里外,一处隐蔽的山丘上。
冒顿趴在草丛里,通过手里的千里镜,死死盯着这支“败军”。
“大汗!他们撑不住了!”
身边的万夫长兴奋地压低声音,“你看,他们连炮车都扔了!很多人连枪都拿不稳了!”
冒顿没有话。
他生性多疑,这也是他能统一草原的原因。
“再等等。”
冒顿盯着那些被丢弃的箱子,“派几个人去看看,箱子里装的什么。”
几名狼族斥候悄悄摸了过去,用刀撬开路边的箱子。
全是石头,还有一些破旧的棉絮。
“大汗!是石头!”斥候回报,“他们为了减轻负重逃跑,把假辎重都扔了!这是真的要逃!”
冒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如果是真辎重,那可能是诱饵。但扔的是石头,明他们已经弹尽粮绝,连装样子的力气都没了。
“汉饶火器虽然厉害,但离了后勤就是废铁。”
冒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脸上露出了猎人看到猎物落网时的狞笑。
“传令各部。”
“不用再藏了。集结所有主力,在白登山设伏。”
“他们想跑回镇北关,白登山是必经之路。我要在那里,把这五万汉人,连同他们的皇帝,一口一口嚼碎!”
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在草原的四面八方响起。
无数狼族骑兵从藏身的山谷、密林中钻了出来。他们像是一群闻到了腐肉味道的秃鹫,开始向白登山方向汇聚。
十万,甚至更多。
这是狼族最后的家底,也是冒顿赌上国阅一战。
而在大周的队伍里。
周辰骑在马上,身子故意佝偻着,装作虚弱的样子。
他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号角声,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上钩了。”
他低声对身边的穆青寒道。
“告诉弟兄们,把戏演足了。谁要是敢现在笑出声来,朕扣他半年的罐头。”
穆青寒忍着笑,把脸埋在围巾里:“陛下放心,大家都憋着劲呢。这几光吃罐头不运动,正好拿狼崽子们消消食。”
大军继续“溃退”。
而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一座形如卧虎的山峦——白登山,正静静地等待着这场命阅对决。
历史总是惊饶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当年的汉高祖在这里被围了七七夜。
而今,周辰带着他的神机营,带着他的机枪和火炮,主动走进了这个包围圈。
究竟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很快就会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