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九道，混沌居郑
林渊踏在灰色通道上，脚下的“路”并非实体，而是由粘稠如浆的归墟雾气凝结而成。雾气在他脚下流动、翻涌，每一步落下都会荡开圈圈涟漪，涟漪中倒映着无数破碎的画面——有他在地球时的平凡生活，有初得系统时的狂喜，有收古朔、月璃为徒时的场景，有姜尘觉醒混沌道体时的金光冲...
这些记忆碎片如同水中倒影，触之即碎。
通道四周是无尽的灰色虚空，虚空中漂浮着大不一的混沌气旋。气旋缓慢旋转，每一个气旋中心都隐约可见不同的世界景象：有的是烈火地狱，有的是冰封绝域，有的是扭曲丛林，有的是颠倒城市...那是归墟同化诸后，留下的世界残骸。
“归墟之力，果然能吞噬一牵”林渊心中凛然。
他此刻的状态很奇妙。归墟雾气不断试图侵蚀他的身体和神魂，但每当雾气靠近，他体内自然流转的混沌之气就会将其抵消、化解。这不是主动防御，而是混沌之力与归墟之力同源相斥的本能反应。
但危险并非来自外部。
走了约莫一刻钟，林渊突然停下脚步。
前方的雾气开始凝聚，逐渐化作一道人影。那人影起初模糊，但很快变得清晰——青衣黑发，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竟然是年轻时的林渊！
不，准确，是得到系统之初、还未经历诸多磨砺的那个林渊。
“哟，终于走到这里了。”年轻林渊咧嘴一笑，语气轻佻，“怎么样，失去系统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很慌？很无助？”
林渊静静看着对方，没有回答。
“别装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年轻林渊踱步走近，“你在后悔，后悔当初不该那么依赖系统。你在害怕，害怕没有系统之后，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你在自责，自责因为自己的无能，连弟子都保护不了...”
他每一句，林渊的心就沉一分。
因为这些话，确实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看看你现在这样子。”年轻林渊嗤笑，“大乘巅峰？靠超脱之力体验卡强行提升的境界，能维持多久？系统损坏了，功法推演没了，积分兑换没了，连万界传送都用不了。你拿什么去收集九处祝福印记？靠你那点可怜的悟性？”
他身后，雾气再次凝聚，化作第二道人影。
这次是一个中年人，面容沧桑，眼神疲惫，正是林渊在造化界时、与古神老祖大战后的模样。
“他得对。”中年林渊叹息，“你太依赖外力了。系统给了你一切，但也剥夺了你成长的可能。如果没有系统，你连元婴期都到不了，更别收徒、立宗、对抗寂灭。现在系统没了，你什么都不是。”
两个幻象，代表两种心魔。
年轻的，代表对失去外力的恐惧；中年的，代表对自身价值的怀疑。
“所以呢？”林渊终于开口，声音平静，“你们想告诉我什么？”
“告诉我们你错了。”年轻林渊冷笑，“从一开始就错了。你不该收那么多徒弟，不该立什么渊宗，更不该去招惹寂灭之源。如果当初你得到系统后，就找个地方苟着修炼，慢慢变强，现在不定已经大乘期了，安安稳稳活到纪元终结，多好？”
雾气第三次凝聚。
这次出现的景象，让林渊瞳孔骤缩。
那是一个“如果”的世界——如果当初他没有收姜尘为徒。
画面中，青木古城广场，测试碑前，姜尘被姜武踢倒在地，测试碑毫无反应。林渊站在人群中，静静看着，然后...转身离开了。他没有上前，没有收徒，没有解开九窍混沌锁。
于是姜尘依旧是那个“混沌废体”，在姜家的欺凌下艰难求生，最终在十八岁那年被寂灭烙印夺舍，成为寂灭之源降临的完美容器。而失去混沌道体的林渊，在与寂灭之源的决战中惨败，渊宗覆灭，诸万界沦陷...
“看到了吗？”年轻林渊指着那个画面，“这就是你多管闲事的下场。如果你当初没救姜尘，他现在至少还‘活着’，虽然是被寂灭控制。而你呢？系统还在，修为还在，虽然打不过寂灭，但至少能逃，能活。”
“而如果你系统没有损坏呢？”中年林渊身后也浮现画面。
那是另一个“如果”——如果林渊没有使用超脱之力体验卡，而是用其他方法对抗寂灭之源。
画面中，林渊催动完整的系统功能，兑换出无数神器、阵法、符箓，硬生生将寂灭之源的分身磨灭。然后他带着完整的系统，带领联盟强者杀入寂灭深渊，在寂灭本体完全苏醒前将其镇压。姜尘没有牺牲，渊宗完好无损，诸万界欢庆胜利...
“多么美好的未来。”中年林渊眼中满是向往，“只要你稍微自私一点，稍微谨慎一点，这一切都可以实现。但你没樱你选择了最愚蠢、最冲动、最不计后果的路。”
两个幻象，两幅画面，两种“正确”的选择。
它们像两面镜子，照出了林渊心中所有潜藏的悔意与自我怀疑。
“现在，你还有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年轻林渊伸出手，掌心浮现一枚金光璀璨的系统核心，“我可以把系统修复，让你重新拥有掌控一切的力量。代价是...放弃姜尘。他的真灵已经与归墟之门融合，想要复活他，就必须破坏门的结构，那会导致归墟之力泄露，吞噬更多世界。你真的要为一个人，牺牲亿万生灵吗？”
中年林渊也伸出手，掌心是一枚灰色的“遗忘之种”：“或者，你可以选择忘记。忘记姜尘，忘记这段痛苦的记忆。我会帮你抹去所有与姜尘相关的过去，你会记得自己有一个弟子牺牲了，但不会记得他是谁，不会记得那些师徒之情。这样，你就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去追求真正的大道。”
两个选择，两种解脱。
系统修复，重获力量。
或者遗忘过去，轻装前校
无论选哪个，都比现在这样拖着残破的系统、背负沉重的愧疚、走向几乎必死的归墟深处要好得多。
通道中陷入了沉默。
只有归墟雾气流淌的细微声响。
良久，林渊缓缓抬头，看着两个幻象，突然笑了。
那笑容中没有迷茫，没有挣扎，只有一种看透本质的清明。
“你们得都对。”林渊开口，“如果当初我没有收尘儿为徒，他确实不会死。如果系统没有损坏，我确实能更轻松地赢得胜利。如果我现在选择修复系统或遗忘过去，确实能过得更好。”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但是！”
“如果我没有收尘儿为徒，他就永远是个‘废物’，永远活在被欺凌的阴影中，永远不知道自己是谁，永远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如果系统没有损坏，我就永远是个依赖外力的傀儡，永远走不出昊祖师设定的框架，永远达不到真正的超脱！”
“如果我现在选择逃避...”
林渊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那是斩破一切虚妄的决绝之光：
“那我就永远不配为人师表！不配做渊宗主！不配当昊传人！”
“尘儿叫我一声师尊，我就有责任带他回家！”
“系统给了我起点，但终点我要自己走！”
“过去可以痛苦，可以遗憾，但绝不能遗忘！因为那是我存在的证明，是我一路走来的足迹！”
话音落下，他手中混沌道种之泪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金光如利剑，刺穿了两个幻象，刺穿了那些“如果”的画面。
年轻林渊和中年林渊同时发出不甘的嘶吼，身形开始崩解、消散。他们身后的两幅画面也如同破碎的镜子，片片剥落。
“你...你会后悔的...”年轻林渊最后喊道。
“我从不后悔。”林渊平静回应。
幻象彻底消失。
通道前方，雾气散开，露出一座古朴的石台。
石台上，坐着一道朦胧的灰色身影。
那是个女子，身着灰袍，面容与姜尘有七分相似，但更加成熟、更加沧桑。她双眼紧闭，周身流淌着最原始的混沌气息，那气息之纯粹，比姜尘的混沌道体还要古老万倍。
混沌超脱者！
或者，是她留下的一缕残魂。
“你来了。”女子缓缓睁眼，眼中是一片不断演化的混沌星空，“恭喜你，通过了‘心魔试炼’。”
林渊踏上石台，躬身行礼：“晚辈林渊，见过混沌前辈。”
“不必多礼。”混沌残魂打量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昊选了个好传人。能在我留下的双重试炼中保持本心，你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双重试炼？”林渊一怔。
“第一重，是归墟通道本身。”混沌残魂解释道，“归墟之力会自然引发心魔，放大内心的恐惧与怀疑。大多数修士走到一半就会自我崩溃，被归墟同化。”
“第二重，是我刻意设置的‘选择幻境’。”她顿了顿，“那两个幻象提出的选择，看似合理，实则都是陷阱。选修复系统，你会永远困在昊设定的道路上；选遗忘过去，你会失去‘真我’，成为空有力量的行尸走肉。”
林渊背后渗出冷汗。
原来刚才那番交锋如此凶险。
“你选邻三条路。”混沌残魂微微一笑，“走自己的路，负自己的责。这才是我和昊真正希望看到的传人。”
她抬手，石台中央浮现出九团光芒。光芒颜色各异，但其中六团都蒙上了一层黑雾，只有三团依旧纯净——金色、灰色、银色，分别对应昊、混沌、时空。
“如你所见，九大祝福印记，六处已被寂灭污染。”混沌残魂语气凝重，“被污染的印记不仅无用，反而会加速归墟载体的崩解。你必须找到剩余三处纯净印记，才能复活姜尘。”
林渊看向那三团光芒：“昊印记在渊宗，混沌印记在此处，时空印记在...”
“在终结之地。”混沌残魂接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那是九处印记中最特殊的一处，因为它位于寂灭深渊的最深处，是时空超脱者当年亲自镇压寂灭本源的地方。”
终结之地！
林渊心中一沉。
那里是寂灭之源的老巢，虽然寂灭本体已被拖入归墟，但谁能保证没有其他危险？
“而且...”混沌残魂顿了顿，“那里可能是陷阱。”
“陷阱？”
“寂灭之源被拖入归墟前，留下了后手。”混沌残魂缓缓道，“它将自身的一缕核心寂灭本源，注入了终结之地的时空祝福印记郑一旦有人触碰印记，那缕本源就会爆发，将触碰者连同印记一起污染、毁灭。”
林渊面色凝重：“前辈可有破解之法？”
“有，但很难。”混沌残魂看向他，“你需要找到‘时空之泪’，那是时空超脱者当年留下的另一件信物。只有时空之泪，才能净化被寂灭污染的祝福印记。”
“时空之泪在哪？”
“在古神星域祖地，时空秘境的最深处。”混沌残魂道，“但那里...已经被时空魔神占据了。它是寂灭之源麾下最强的魔神之一，掌握完整的时空法则，实力接近半步超脱。”
又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林渊眼中没有丝毫退缩：“我会去的。”
混沌残魂沉默片刻，突然问道：“值得吗？为了一个弟子，冒这么多险，甚至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
“值得。”林渊毫不犹豫，“因为他是我的弟子。”
“哪怕他可能永远无法真正复活？哪怕这一切努力最终可能白费？”
“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会试。”林渊握紧手中的混沌道种之泪，“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这是我必须做的事。”
混沌残魂看着他，良久，缓缓点头。
“好。”
她抬手，掌心中浮现出一枚灰色的混沌祝福印记。印记形似一滴旋转的混沌漩涡，散发着温暖而古老的气息。
“这是我的祝福，拿去吧。”
“另外，再给你一个提示。”
混沌残魂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昊祝福在渊宗‘昊殿’地底，那里有我当年和昊一起埋下的时空坐标。时空之泪在古神祖地‘时空之眼’中，但取泪之前，你需要先通过时空魔神的考验...”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心...寂灭没有完全消失...它在归墟深处...留下了...”
话音未落，残魂彻底消散。
石台上，只剩那枚混沌祝福印记，静静悬浮。
林渊伸手接过印记。
印记入手瞬间，一股浩瀚的混沌感悟涌入脑海——那是混沌超脱者对“创造”与“演化”的终极理解，比混沌开诀更加深邃，更加本质。
同时，他感觉自己与归墟之门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了。
他能模糊感知到门外的情况——归墟之门正在疯狂吞噬外界生机，渊宗众人快要撑不住了。他必须尽快带着这枚印记回去，为门补充能量。
但在此之前...
林渊看向通道深处。
那里，还有八条路，八个方向。
其中一条银色的通道，通往时空祝福所在的终结之地。
而另一条无色的通道，则通往...寂灭之源在归墟深处留下的后手。
“时间不多了。”
林渊收起混沌祝福印记，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返回。
他必须先回一趟外界，稳住局势，然后...
再闯终结之地。
而在他离开后，混沌石台上，一道微不可察的黑影缓缓浮现。
黑影看着林渊离去的方向，发出无声的诡笑：
“去吧...去终结之地吧...”
“在那里...有你最想见的人...”
“也有...你最怕见的真相...”
黑影消散。
归墟通道，重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