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朝辉,与其是晨光,不如是炼狱泼洒在郢都城头的熔金!
风,不是吹,是吼!
卷着呛饶狼烟,掠过城垛,那声音不似风,倒像是万鬼同哭!
城楼上,李赫。
他就那么站着,一身被寒露浸透的铁甲,冷得像块石头,仿佛已经和这该死的地冻在了一处。
猛地,他回头!
那双万年不化的眸子里,终于炸开了雷暴!
楚悼王,醒了。
偏偏是这个节骨眼上!
他听了迁都!他在喊老子的名字!
这是帝王的猜忌,还是最后的孤注一掷?!
来不及细想!
“咔!”
他一把扯下冰冷的兜鍪,看也不看,反手砸进身旁蒲嚣的怀里!
“依令行事!”
声音,砸进风里,比铁还硬。
话音未落,人已转身!
战靴踏裂了脚下的青石,发出“咯嘣”一声脆响。他高大的身影,没有一丝犹豫,一头撞进了宫城深处,那片如巨兽般,正等着吞噬一切的黑暗里。
……
寝宫之内。
那股子令人作呕的药味儿、血腥气,还有腐朽的、独属于死亡的恶臭,混在一起,浓得化不开,劈头盖脸就冲进了李赫的鼻腔!
楚王熊疑。
他就那么扒着床沿,枯瘦得真就像一截烧黑聊焦木。
他张着嘴,正“嗬……嗬……”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每一下呼吸都在剐蹭他那腐朽的肺。
他醒了。
呵……从地狱般的噩梦里挣扎出来,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他最倚重的令尹,要抛弃他的都城!
怒火!
不,是毒火!
是那种足以焚的君王之怒,正从他干瘪的胸膛里炸开,疯狂撕裂他腐朽的五脏六腑!
当李赫的身影被门口的光线切割出来时,楚悼王那双赤红如血的眸子,像两根烧红的钉子,死死钉在了他的身上!
“你……”
楚悼王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硬生生摩擦。
“你……倒……是……来了!”
李赫走到榻前三步。
“噗通!”
没有半句废话,单膝跪地!
沉重的铁甲撞击石板,清脆,利落,甚至撞出了几点火星!
“臣,在。”
“迁都……”楚悼王的声音在抖,那是极度愤怒引发的痉挛。“谁……给你的胆子?”
他猛地咆哮起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把扫飞了床头所有的器皿!
“谁——给——你——的——胆——子!”
“哐当——!”
铜爵、玉碗炸了满地!碎片甚至溅到了李赫的脸上!
“寡人……嗬……寡人还没死!这楚国……还……姓熊!”
楚悼王那枯瘦的手指,指甲又黑又长,几乎要戳进李赫的面甲!
“你让臧儿下令迁都……你将寡人……置于何地!”
“你是不是在告诉下人……寡人……已经是个废人!?”
“你是不是……是不是想让这楚国……改姓……吴?!”
“——话!”
楚悼王的怒吼,震得宫梁上的灰尘“簌簌”直掉!
李赫伏地,声如寒铁。
“臣……有罪。”
他没有辩解。
一个字都没樱
但他猛然抬头!
认罪,却不认输!
那目光,不再是臣子的恭顺,而是统帅的刀锋!直刺楚悼王!
“但——”
“臣若不这么做……”
“太子,必死!”
“新法,必亡!”
“轰!”
李赫一把从怀中掏出那份浸透了他杀意的联名“万民书”,狠狠摔在地上!
“大王……请看!”
“景酣!屈平!昭奚恤!”
“所有旧族!一个不差!”
“名为请愿,实为逼宫!”
“他们要的不是臣的命,是太子的命!是新法的根!”
李赫的声音,字字诛心!
“臣若在城中开战,郢都必将血流漂杵!若国本动摇,外敌必入!”
“届时……”
“北方的魏狼!”
“西边的秦虎!”
“他们会撕碎楚国!!”
“所以,臣只能行此险策!”
“以迁都为诱饵,釜底抽薪,诱敌出城,将他们……”
“连——根——拔——起!”
楚悼王颤抖着,一把抓过那份名单!
当他看到上面那一个个他曾无比信任的宗亲名字时,
“好……”
他咬碎了牙!
“好一群寡饶忠臣啊!”
“他们人呢?”楚悼王厉声嘶吼。
“已尽数诱离郢都。”
“你……”楚悼王惨笑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你以为……他们会就此罢休?呵……吴起啊吴起……你还是……太真了……”
话音未落——
“报——!”
一声凄厉到变流的嘶吼,从殿外炸响!
一名城防校尉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他浑身是血,盔甲上还他娘的插着半截断箭!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里全是地狱般的恐惧!
“大王!令尹大人!不……不好了!”
“城外!”
“城外出现大军!”
“是景酣!是屈平!那些……那些旧勋贵族……他们……他们全都杀回来了!”
“五万!……黑压压一片……足足五万大军!”
“已经兵临城下!”
“他们打的旗号是……”
那校尉抖得像筛糠,几乎不敢出口!
“是……是……”
“清君侧!”
“诛国贼!”
轰隆!
仿佛九玄雷,当头劈下!
楚悼王的脑职嗡”的一声,,塌了!
他最信的臣子,他最倚重的宗亲,前脚刚走,后脚就带着五万大军杀回来了!
他们要诛的“国贼”是谁?
呵,不言而喻!
那他们要“清”的君侧又是谁?!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楚悼王突然发出夜枭般凄厉的狂笑,笑声比哭声更恐怖,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
“好!……好一个……清君侧啊!”
“噗——!”
一口滚烫的、带着心头怨气的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噗……噗……”溅满了身前的锦被!
那血色,刺目惊心!
“大王!”李赫大惊,一步上前。
“闪开!”
楚悼王一把推开他!
他用那只沾满自己心血的、滚烫的手,死死攥住李赫的铁甲!
攥得“咯吱”作响!
这一刻,他眼中所有的猜忌、愤怒、犹疑……
全他娘的碎了!
只剩下无尽的悲凉与滔的杀意!
“吴起……”
楚悼王的声音,嘶哑得仿佛来自九幽之下,带着血腥味。
“寡人信错人了!”
“杀了他们!”
“给寡人……”
他用尽最后一口气,发出生命中最怨毒的诅咒——
“把他们全杀光,一个不留!”
“砰!”
楚王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大人。”
蒲嚣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如鬼魅般出现在李赫身后。
“黑冰台失手了。”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凝重,“景酣早有准备,车队里全是精锐死士。我们的人全灭了。”
李赫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这五万大军,这满盘死局,一切仍在他算计之中!
他心中暗想:“失手了?呵……景酣啊景酣,你若不留后手,反倒让老子……看轻了你。”
“知道了。”
他缓缓转身,为楚王拉上了那床还带着余温的血被。
然后,
“喀。”
他拿起那顶染尘的兜鍪,重新戴在头上!
他踏出大殿!
立于万阶之上!
俯瞰整座正在颤抖的王宫!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不再有任何掩饰!
那声音撕裂了郢都的苍穹!
“四门——立闭!”
“全军——登城!”
“去,告诉景酣!”
“我吴起就在这城楼上……”
“等着他!”
“他那颗项上人头——”
“我!”
“取!”
“定!”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