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浸满城主府时，灵堂内的烛火正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光影。
远远飘来的香烛味混着夜露的寒凉落在林微婉的绣楼窗上，凝出一层薄薄的雾。
丫鬟夏桃被她以“想独自静一静”为由遣去偏房，此时林微婉的房间里只剩一盏孤灯点着。
烛火摇曳间，将角落的供奉台照得明明灭灭。
那里摆着林微婉藏了许久的秘密。
一尊半尺高的狐俑，是她专程去狐仙观请回的。
每日晨昏供奉，从未间断。
而这次，也不是她第一次用鲜血祭祀狐仙。
狐俑通体雪白，瓷质细腻且泛着刺骨的冷光。
它赤红的狐眼圆睁，似笑非笑地睨着林微婉。
屋子里不够亮，本来就有些许阴森，如今再加上有了这狐俑存在，更是多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阴冷气息。
供奉台上的香灰堆得厚厚的，边缘还残留着干涸的暗红血迹，那是林微婉前几次祭祀时留下的痕迹。
供奉台后的墙上，挂着一幅林微婉从狐仙观一并请回的画像。
画布泛黄，上面是个衣袂飘飘的无脸女子。
她的衣袍上有着繁复精密的花纹，但认真看过去，上面却是绣着细密的血色纹路。
而在烛火下，那纹路像活物般微微蠕动，透着不出的妖异。
林微婉没有着急去烧香供奉。
她先是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面前的铜镜，指尖抚过她的脸。
眉峰平缓，眼尾下垂，肤色常年不见阳光却并不白皙，反而透着一股微黄。
普通的皮相，哪怕穿着城主府精心缝制的素衣，也难掩那份与生俱来的平庸。
裴郎那句“长相普通、除了钱什么都没颖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让她连呼吸都带着疼。
但凡深夜，林微婉都会忍不住的想起宴席上众人围着林清妍的时候。
还会想起李慕狸那张清灵通透、一眼便能让人记住的脸。
凭什么她们两个都那么好看？
凭什么她就要从到大缩在角落当透明人？
林微婉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留下几道深深的红痕，渗出血珠她也浑然不觉。
“我不要再这样了……”
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她眼底的脆弱与悲痛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疯狂的执拗。
裴郎死了，她本来也没有多么喜欢他，既然苦心孤诣想要的姻缘拿不到，那就一定要得到那张脸！
此刻李慕狸就在府中，那张脸，就是她摆脱平庸的唯一希望！
林微婉起身，她走到供奉台前屈膝跪下。
动作熟练地从供桌下摸出早已备好的器物。
一把匕首，一块洁白的绸布。
这一套流程，她早已驾轻就熟。
前几次祭祀，她只是诚心诚意的想要与狐仙有所联系。
如今，她终于要提出自己的所求。
她拿起匕首，毫不犹豫的割开掌心。
刺骨的疼痛传来，鲜血汩汩的往外冒。
林微婉捏紧拳头，让鲜血顺着她的指缝缓缓滴落，砸在她身前的绸布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一滴，两滴，三滴……
鲜血落在绸布上，渐渐将整块白色的绸布染成血红。
腥甜的气息混杂着常年供奉的香烛味，在密闭的房间里弥漫开来。
这股滋味与狐俑身上的阴冷气息交织，让林微婉头皮发麻，浑身发冷。
可她不害怕，这种作为正常人感受不到的气息，此时此刻只会让她觉得兴奋。
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成功和狐仙有了联系！
她屏住呼吸，双眼死死的盯着墙上的无脸画像，心脏砰砰直跳！
林微婉并没有等多久，在鲜血彻底染红绸布的那一刻，墙上的画像动了。
画布上的血色纹路像是活过来一般，顺着画布缓缓流淌，朝着绸布上的鲜血延伸而去。
下一刻，绸布上的鲜血竟凭空升起，血液化作一道道细的血线，如同有生命的蛇，朝着画像飞去，被画布上的无脸女子缓缓吸了进去。
林微婉看着这一刻的呼吸骤然停滞！
她看着鲜血一点点被画像吸尽，看着画布上的血色纹路越来越浓郁，原本空白的、没有五官的脸颊上，渐渐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嫣红。
紧接着，在那片空白的中央居下，一道红色的线条缓缓勾勒，从唇角到唇峰，细细描摹，最终形成了一张巧饱满的嘴唇。
那嘴唇的颜色是极致的殷红，像是用新鲜的鲜血染成，透着一股诡异的色彩。
林微婉目光紧紧的盯着那张嘴，只见它轻轻动了动，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客套的铺垫，一道沙哑而空灵的女声直接响起。
狐仙认识林微婉，面前的少女祈求过她那么多遍，她清楚她的执念。
所以开口便是直击要害。
“你考虑好了吗？”
林微婉听到狐仙的声音猛地回过神，她眼神里满是对美貌虔诚的渴望与要换脸的坚定。
她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我考虑好了！狐仙娘娘，我已经找到了合适的脸，求您把她的脸换在我身上！”
少女的急切让狐仙很满意。
画像上的嘴唇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沙哑的女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了然的慵懒。
“嗯，我知道你选中的是谁。
那女子的脸，的确是上佳的媒介。
清灵通透，精气充足，无浊气缠绕，用来换脸，再好不过。”
林微婉听见狐仙也满意她选中的对象，她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又道：“多谢狐仙娘娘！求您快点帮我换脸，我真的不想再顶着这张丑脸，再被缺成透明人了！”
“换脸之术，需借实物牵引，不可贸然行事。”
画像上的嘴唇缓缓开合，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你且看。”
林微婉顺着声音抬头，只见画像上的无脸女子的身后，竟缓缓浮现出一棵桃树的虚影。
桃树长得枝繁叶茂，翠绿的叶子层层叠叠，上面或缀着几朵粉色的桃花，花枝摇曳间，几颗硕大的桃子挂在枝头。
那些桃子通体粉红，泛着莹润的光泽。
它们像是熟透了，却又透着一股非自然的鲜亮，甜香顺着画布飘出，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腥气，林微婉可以闻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