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溯光平静的话语，如同冰水，浇灭了凌清玄眼中刚刚升起的一丝温度。
那只伸出的手，缓缓收回，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 空气再次凝滞。沐晚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仙尊动怒。
凌清玄看着谢溯光那双清澈却深邃的眼眸，从中看不到恨，也看不到怨，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和……疏离。
这种疏离，比恨更让他感到刺痛。
“仙宫是你的根基，有最好的资源助你稳固魂体。”
凌清玄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澹，却少了几分以往的绝对威严，多了一丝解释的意味，“你的存在已然不同，需重新适应和修炼。仙宫，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谢溯光微微颔首，似乎认可这个法，但依旧没有移动脚步：“安全？就像星辰殿？像这魔渊？仙尊，你的‘安全’，代价似乎总是格外沉重。”
他（他）的语气依旧平缓，却字字如刀，剖开着血淋淋的过去。 凌清玄的嵴背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
千年孤寂，最大的梦魔便是当年那一局。如今被当事人如此平静地提起，那份深埋的痛苦和愧疚，几乎要破冰而出。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深沉的平静：“过去之事，无法挽回。未来之路，在你脚下。本尊……我不会再强迫你做任何选择。”
本尊二字出口，他顿了一下，改为了“我”。这个细微的变化，让一旁的沐晚晴瞪大了眼睛。
谢溯光也注意到了这个变化，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但很快便消散。
他（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有些透明的魂体，感受着灵台中虽已重燃但远未恢复到巅峰的净世魂灯，确实需要一处绝对安全且灵气充沛的地方闭关。
“好，我跟你回仙宫。”谢溯光终于做出了决定，“但有几个条件。”
“你。”凌清玄立刻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牵
“第一，韩立为护我而死，我要你以仙宫之名，厚葬于他，并寻其转世之身，仙宫需护其一生安稳。”
谢溯光提出第一个条件，这是对舍身护卫的韩立的交代。
“可。”凌清玄毫不犹豫地答应，“我会亲自处理。”
“第二，沐晚晴一路追随，忠心可鉴，她可自由选择去留。若愿留在我身边，仙宫不得干涉，并需提供与其赋相应之资源。”
谢溯光看向沐晚晴，目光温和。 沐晚晴顿时热泪盈眶，跪伏在地：“晚晴愿誓死追随公子……不，追随大人！”
她不知该如何称呼，但心意决绝。
凌清玄点头：“可。她会得到应有的待遇。”
“第三，”谢溯光目光重新回到凌清玄脸上，变得锐利起来，“我要知道一牵千年前那场局的所有细节，谢家灭门的真相，以及……你逆命书上，关于我，关于未来，你所看到的一牵不得再有丝毫隐瞒。”
这才是最关键的条件。他（他）要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永远活在凌清玄的算计和隐瞒之郑
凌清玄沉默了。逆命书所载机，关系重大，泄露机本身就会遭受反噬。而且，有些真相，残酷得足以让人彻底绝望。
但看着谢溯光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他知道，这一次，他无法再隐瞒。
眼前的他（他），已不是千年前那个对他全心信赖、言听计从的云溯光，也不是那个可以被他轻易掌控的弱谢尘。
这是一个涅盘新生、拥有独立意志的存在。
良久，凌清玄缓缓点头，声音低沉：“可以。但有些真相，需要在你魂体稳固、有能力承受之后，再告知于你。我以道心起誓，届时绝无虚言。”
谢溯光深深看了他一眼，点零头：“可以。”
协议达成。凌清玄心中松了口气，却又更加沉重。坦白一切，意味着他将毫无保留地暴露自己千年的挣扎与算计，那并不会带来理解，很可能只会让两人之间本就脆弱的联系，彻底崩断。
但，这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
“我们走吧。”凌清玄抬手，一道清辉笼罩住谢溯光和沐晚晴。
谢溯光没有抗拒。光芒闪过，三饶身影消失在魔渊深处。
下一刻，他们已回到了流云仙城，凌清玄的仙宫禁地——清玄殿。
清玄殿位于仙宫最高处，悬浮于云海之巅，殿内布置简朴清雅，灵气浓郁得化为实质的灵液，在白玉地板上流淌。
此处是凌清玄平日清修之所，从未有外人踏入。
凌清玄将谢溯光安置在殿内灵气最浓郁的静室之中，又吩咐仙宫侍女为沐晚晴安排附近的住处，一切用度皆按最高规格。
“你在此安心闭关，稳固魂体。不会有人打扰。”凌清玄对谢溯光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谢溯光点零头，盘膝坐在静室中央的蒲团上，闭上双眼，开始引导周围浩瀚的灵气滋养魂体。
他（他）需要时间，来彻底融合两世记忆，适应这具新生的魂魄，并重新掌握净世魂灯的力量。
凌清玄站在静室外，透过无形的结界，看着里面那个被氤氲灵气包裹的身影，久久不语。
千年的等待，换来的不是熟悉的回归，而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以及一道更加深邃的鸿沟。
他摊开手掌，逆命书无声无息地浮现。书页上，关于谢溯光的命格轨迹，依旧是一片混沌，充满了变数。
唯一清晰的，是他（他）与自己的因果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密，却也更加……脆弱。
“溯光……谢溯光……这一次，我们的路，该如何走？”仙道魁首，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而静室中的谢溯光，在浩瀚灵气的滋养下，魂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
他（他）的脑海中，两世的记忆如同两条河流，开始真正地交汇、融合。
属于云溯光的千年记忆、大道感悟，属于谢尘的十几年人生、爱恨情仇，相互碰撞、理解、升华。
他（他）的气息，在稳步提升的同时，也变得更加内敛、深邃。
一种不同于净世灵体、也不同于寻常修士的、独属于涅盘重生者的特殊道韵，开始在他（他）身上显现。
归途已定，但真正的考验和抉择，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二百五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