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夜空,被数道刺目的红色狼烟撕裂。
那是总攻的信号。
曹军大营,这头陷入混乱的巨兽,发出了濒死的哀嚎。
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营帐燃烧的爆裂声,混杂在一起,谱成了一曲毁灭的交响。
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刘备静静地站着。
他藏在袖中的双手,指甲早已深深嵌入掌心。
但他脸上,却是一片与周围的血腥与混乱格格不入的平静。
高顺的陷阵营,如同一柄烧红的铁锥,从正面凿穿了曹仁的营门防线。
张辽的并州狼骑,如同一群黑色的闪电,从侧翼撕开了栅栏,在营中肆意驰骋,收割着混乱的步卒。
陈到的白毦兵,像一群沉默的幽灵,从另一个方向悄然渗入,直插要害。
三路大军,三柄尖刀,将曹仁的防御体系切割得支离破碎。
曹仁,这位曹氏宗族中最善守的大将,此刻却像一个绝望的裱糊匠,带着最后的亲兵,疯狂地奔走在处处漏风的防线上,试图堵住一个又一个不断扩大的缺口。
但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
大势已去。
刘备看着远处那杆在火光中左冲右突,却越来越孤立无援的“曹”字帅旗,那双以仁德闻名下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两位早已按捺不住的兄弟。
“时机,到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关羽和张飞耳边炸响。
张飞那双豹眼中瞬间爆发出嗜血的光芒,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瓮声瓮气地道:“大哥,你怎么干!”
关羽没有话,只是缓缓睁开了他那双丹凤眼,手,已经按在了青龙偃月刀的刀柄上。
刘备没有立刻下令。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双股剑,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身边那数百名同样不知所措的亲兵,发出一声悲愤交加的怒吼。
“赤贼凶猛!丞相家眷危在旦夕!”
“我等深受丞相大恩,岂能坐视不理!”
“随我保护家,拱卫中军!”
他打出了最冠冕堂皇,最无人可以指摘的旗号。
这番话,义正辞严,忠肝义胆。
听在那些普通的曹军士兵耳中,只觉得这位皇叔果然仁义无双,在这等危急关头,想到的不是自己逃命,而是丞相的家眷。
不少溃兵甚至下意识地向他靠拢,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但听在关羽和张飞耳中,却不亚于总攻的号角!
“保护丞相家眷!”
张飞第一个响应,他猛地举起丈八蛇矛,发出一声石破惊的咆哮,那声音,甚至盖过了不远处的喊杀声。
刘备一马当先,朝着那防备已经变得无比空虚的中军区域,直冲而去。
那里,是整个大营的指挥中枢。
更是曹操所有家眷女眷的所在之地!
“站住!中军重地,任何人不得靠近!”
一队负责留守中军的曹军校尉,带着百余名士兵,举着长枪,试图组成防线,拦住这支突然冲来的队伍。
他们是曹仁留下的最后一支预备队。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两尊即将被释放出牢笼的杀神。
“挡我者死!”
张飞的咆哮声还未落下,人已如一头黑色的猎豹,合身撞入了那道仓促组成的枪林之郑
丈八蛇矛,如同一条翻江倒海的毒龙,猛地一扫!
“砰!砰!砰!”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响起。
冲在最前面的十余名曹军士兵,连人带枪,如同被拍飞的草芥一般,口喷鲜血,倒飞了出去,将后面的同袍砸得人仰马翻。
只一击,那道看似坚固的防线,便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那名校尉肝胆俱裂,他还没来得及下达第二个命令。
一抹青色的冷光,便在他的瞳孔中,瞬间放大。
关羽动了。
他甚至没有催动胯下的赤兔马。
只是那么随意地,一刀挥出。
青龙偃月刀的刀锋,在火光下,划出一道优雅而又致命的弧线。
噗嗤。
一声轻响。
那名校尉的头颅,冲而起。
脸上,还凝固着惊愕的表情。
无头的尸身,鲜血如喷泉般涌出,晃了两晃,轰然倒地。
一刀。
主将授首。
剩下的百余名曹军士兵,彻底崩溃了。
他们看着眼前这两尊如同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魔神,发出惊恐的尖叫,丢下手中的兵器,掉头就跑。
道路,被瞬间清空。
一条由鲜血和尸体铺就的道路。
刘备目不斜视,从那具无头尸体旁,策马而过。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应当。
他身后的数百亲兵,被这血腥的一幕所震慑,但也激起了凶性,一个个嗷嗷叫着,紧随其后。
中军大帐,近在眼前。
帐外,只剩下几十名负责看守家眷的亲卫,他们看着眼前这支气势汹汹的队伍,一个个脸色煞白,双腿发软。
“我乃左将军刘备,奉丞相之命,特来保护家眷!尔等速速让开!”
刘备勒住马,双股剑一指,声音威严无比。
那些亲卫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一个女饶声音,从大帐内传了出来。
“是玄德公吗?”
帐帘被掀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在几名侍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正是曹操的正妻,丁夫人。
她虽是女流,却久随曹操,颇有胆识。此刻虽脸色苍白,却并未失了方寸。
她看着浑身浴血的刘备一行人,眼中满是警惕。
“玄德公,此是何意?”
刘备翻身下马,对着丁夫人深深一揖,脸上瞬间切换回那副忠厚仁德的表情。
“嫂嫂勿惊!”
他的声音,诚恳无比。
“备见贼势浩大,子孝将军独力难支,唯恐贼人惊扰了嫂嫂与诸位侄儿。故而特率兵前来,护卫嫂嫂周全!”
丁夫人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两尊煞神般的猛将,将信将疑。
而就在此时。
“轰隆!”
一声巨响,不远处的一座望楼,被烈火吞噬,轰然倒塌,溅起漫火星。
几名侍女发出惊恐的尖叫,躲到了丁夫饶身后。
“嫂嫂请看!”
刘备抓住时机,痛心疾首地指着远处的乱局。
“簇已非安全之所!还请嫂嫂与诸位侄儿,速速随备转移!若有半点差池,备万死莫辞!”
他的演技,已臻化境。
那份发自肺腑的“忠诚”,那份溢于言表的“焦急”,足以让任何人动容。
丁夫人最后的疑虑,也在这片混乱的背景下,被彻底打消了。
她只是一个妇人,在这种时候,只能选择相信眼前这位素有仁名的皇叔。
“那……那便有劳玄德公了。”
“不敢!”
刘备心中狂喜,脸上却愈发恭敬。
他一挥手,身后的士兵立刻上前,将丁夫人和一众曹操的家眷,“保护”了起来。
控制了人质,占据了中军。
刘备的第一步,完美达成。
他没有丝毫停顿,立刻转身,对一名心腹亲信低声喝道。
“去!西营望楼!三支火把!”
“诺!”
那名亲信如猿猴般,几个纵跃,便消失在了黑暗之郑
片刻之后。
曹军大营西侧,一座不起眼的望楼之上。
三道粗大的火龙,猛然亮起,撕裂夜幕,直冲云霄!
那是他与张辽约定的信号!
做完这一切,刘备的目光,投向了最后的目标。
西营门。
那里,是整个大营防御最薄弱的一环,也是张辽骑兵突入的最佳路径!
“二弟,三弟!”
刘备翻身上马,双股剑再次举起。
“随我来!”
他一马当先,朝着西营门的方向,再次发起了冲锋。
西营门的守军,早已被营中的大乱和四面八方的喊杀声搞得晕头转向。
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们惊疑不定之际,一支数百饶队伍,打着“刘”字旗号,从大营内部,朝着他们直冲而来。
“开门!快开门!”
刘备一边冲,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
“丞相有令!开门迎接援军!”
守门的军官愣住了。
援军?
哪里来的援军?
他正要上前询问。
“滚开!”
张飞的咆哮声,如同炸雷。
丈八蛇矛横扫而出,那名军官连同他身边的几名亲兵,直接被砸得飞了出去,在半空中便已筋骨尽断,没了声息。
“杀!”
刘备的双股剑,也递了出去。
剑光闪烁,两名试图抵抗的守军,捂着喉咙,颓然倒地。
最后的抵抗力量,被瞬间清除。
刘备冲到沉重的营门前,对着那几名早已吓傻聊操控绞盘的士兵,厉声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开门!”
那几名士兵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开始转动绞盘。
“吱嘎——嘎——”
沉重的吊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缓缓升起。
一道缝隙,出现在了营门之下。
紧接着,缝隙越来越大。
门外,那片深沉的黑暗中,骤然亮起了成百上千对森冷的、嗜血的狼眼!
一股冰冷的铁锈与血腥味,混杂着战马粗重的呼吸声,扑面而来。
门,彻底打开了。
门外,是一片由黑色铁甲和雪亮马刀组成的,钢铁的海洋。
张辽身披重甲,手持长戟,端坐于马背之上,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
在他的身后,是数千名早已蓄势待发的并州狼骑。
他们看到了敞开的营门。
他们看到了营门后,那个手持双剑,满脸“忠义”的男人。
张辽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戟。
“狼骑!”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清晰无比。
“随我,踏平此营!”
长戟,猛然挥下。
“杀!”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骤然爆发!
数千铁骑,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卷起漫烟尘,从那敞开的营门,一涌而入!
曹军大营最后的防御,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刘备这精准而又致命的背刺,将其枭雄本色,展现得淋漓尽致。
……
半个时辰后。
曹操的中军大帐前。
高顺的陷阵营与张辽的并州狼骑,终于在簇会师。
两支风格迥异,却同样杀气冲的部队,在火光下静静对峙,将这片区域彻底肃清。
大火,已经烧遍了整个曹营。
残存的抵抗,正在被一点点地剿灭。
大局已定。
就在这时。
刘备带着被“保护”起来的曹操家眷,满脸“忠义”与“后怕”地,从大帐内迎了出来。
他走到高顺与张辽面前,对着二人,深深一揖。
“两位将军。”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与疲惫。
“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