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的中军大帐,气氛肃杀。
这位托塔王端坐主位,面沉似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听着帐外五万兵将散发出的凛冽杀气,心里却在盘算着这场仗打下来,功劳簿上能记多少,损耗又会有多大。
他本已做好了打一场硬仗的准备,甚至有点期待用霸字头这群不知高地厚的妖孽的血,来染红自己的战功。
巨灵神的斧头都快磨出火星子了,四大王的法宝也早已饥渴难耐。
然而,就在他准备下令发动第一波试探性攻击的时候,前线巡将却来报:
霸字头那边,打着白旗,出来一队妖,抬着几十个大箱子,战战兢兢地往中军方向来了,是来进贡请罪的?
“进贡?请罪?”李靖愣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剧本不对啊!好的负隅顽抗呢?好的誓死不屈呢?
这奔波霸怎么这么不经“吓唬”?
看上去这货跳的挺欢实,实际上外强中干,比当年那只猴子差老鼻子了!啥也不是!
很快,那队打着白旗、吓得腿软的妖被带了进来,为首的正是金池长老和凌虚子。
这俩家伙虽然心里也怕得要死,但金池毕竟读过几年书,也一直保持着得道高僧的形象,勉强还能维持住仪态。
凌虚子则是从里到外透着胆怯,脸色白得跟他的袍子有一拼。
“的……的等奉我家霸爷之命,特来向王献上……献上请罪书与……与贡品……”
凌虚子声音发颤,双手捧着一份做工精美的兽皮请罪书,高高举过头顶。
亲兵将请罪书呈上,又陆续将那些沉甸甸的箱子打开。
李靖先拿起请罪书,展开一看。
好家伙!这请罪书写得,那叫一个声情并茂,悔恨交加,卑微到了尘埃里!
通篇大意就是:的奔波霸,无知蠢笨,御下不严,致使手下一些妖,无意中(划重点!是无意中!)捣鼓出一些不入流的玩意儿(指宝禄通),可能、也许、大概……不心干扰到了周边地只老爷们接收香火信号的稳定性(不是偷窃!绝对不是!),造成了极其不良的影响和误会。的得知后,惶恐万分,寝食难安,深感罪孽深重!现已将那些破玩意儿全部销毁!特备上薄礼一份,恳求王和各位上官笑纳,并在玉帝陛下面前美言几句,给的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做妖的机会!的愿接受任何惩罚,只求庭网开一面,给条活路云云……
这措辞,这态度,卑微得连李靖都觉得有点过了。
要不是早知道这帮家伙干的破事,他差点就信了这鬼话!
放下请罪书,李靖又看向那些打开的箱子。
这一看,眼皮又跳了跳。
好一个“薄礼”!
箱子里光芒闪闪,灵气四溢!
首当其冲就是太上老君那几件宝物,一件件摆放整齐,还擦得油光水滑,看来平时没少做保养。
其他的“薄礼”有碧波潭特产的极品水灵珠,一颗就能让水族修士省去百年苦修;
有黑风山军工出品的精良法器铠甲,虽然比不上兵制式装备,但工艺精湛,设计巧妙,一看就花了心思;
有封装好的、精纯无比的香火精粹;
甚至还有几件看起来古色古香、不知从哪个古迹里刨出来的上古残卷……
这份“贡品”,可谓是用心良苦,价值不菲!
尤其是那些黑风山的军工产品和香火精粹,连李靖看了都有些心动。
这奔波霸为了活命,真是下血本了啊!
这时,站在一旁的金池长老从怀里摸出来一个信封,一躬到地,语气谦卑的对李靖到:
“王,这是我家霸爷嘱咐僧特意带给王的一封私信,信里有我霸字头对于此次‘御下不严’所酿后果的具体处理办法,还请王垂怜,劳烦您老人家过目……”
着话,他把信封递给了李靖的一个亲兵,那个亲兵将信封恭敬的转呈李靖。
李靖拿着信封,眼神轻蔑的打量了一下,跟着慢慢撕开封皮。
他没有立即取出里面的“信件”,只是用眼睛微微一扫……
这哪是信啊!里面赫然装着一张庭钱庄的存款本票!
看到存款本票的那一刹那,李靖心中已经开始打鼓了,他微微侧过身,用宽大的袖袍装作很不经意的遮挡住了这封“信”的内容,心翼翼抽出了里面存款本票的一角,存款金额赫然出现——两亿!两亿地宝钞!
这个数字差点让李靖惊呼出声,这奔波灞一个的鲇鱼成精,短短两三年光景,居然就搞了这么多钱!!!
李靖抚着长须,沉吟起来。
跟着,他那锐利的目光直直看向金池长老:
“奔波灞这封认罪书态度倒是诚恳,只不过……这是单独对本帅所言,还是要本帅代为转奏庭啊?”
他这话问的很实际,这笔钱,就是你奔波灞给我一个饶“买命钱”,还是你托我转交给庭的“赎罪金”?
金池长老看他的脸色,当即再次深深鞠了一躬:
“王,这封信件乃是我家霸爷单独呈交王大人,以表对王的敬仰,至于庭处,我们也会另有交代……”
“唔……”
李靖明白了,这两个亿就是给他自己的!
两个亿啊!自己一年薪俸才多少?
这都够让自己请上四五百年无薪假期,踏踏实实躺平一段时间了!
这奔波灞果真会来事,不怪他能混的这么风生水起!
可是这钱,现在拿着,还是有些烫手!
打?还是不打?这对于现在的李靖来,确实是个问题!
打,自然能赢。
但对方摆出这副任打任罚、跪地求饶的姿态,自己再兴兵攻打,未免显得庭有些得理不饶人,不够大度。
而且这仗打起来,就算赢了,自己这边肯定也有损耗,功劳未必有想象中那么大。
不打,接受“投降”?似乎也不错。
不费一兵一卒,就收回了老君的法宝,还白得这么一大笔“罚款”和“贡品”,更能彰显威浩荡,不战而屈人之兵。回去也好交差。
但是……此前老君那边的暗示……玉帝陛下的怒火……这事就这么算了?
就在李靖权衡利弊,有点举棋不定的时候,帐外忽然传来一声悠长舒缓的唱喏:
“陛下有旨意到——太白金星宣旨——”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身穿白色星官袍服,面容和善,总是笑眯眯的老头儿,手持拂尘,驾着一朵祥云,慢悠悠地飘进了中军大帐。
不是庭头号和事愧金牌调解员、资深政治掮客太白金星还能是谁?
他来得时机之巧,简直像是拿着秒表算好的!
“李王,且慢动手,且慢动手啊!”
太白金星笑呵呵地,先是冲李靖拱了拱手,然后又对旁边吓得快缩成一团的白衣秀士点零头,一副老少咸宜、人畜无害的样子。
李靖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起身:
“星君何事亲临?可是陛下有新的旨意?”
他心想,难道陛下改变主意,非要赶尽杀绝?
太白金星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从袖子里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圣旨,清了清嗓子:
“陛下口谕,李靖接旨。”
帐内所有人,包括李靖,也包括霸字头那几个“和平使者”,立刻躬身听旨。
“朕闻下界妖王奔波霸,已知罪悔过,主动归还所失之物,并献贡请罚,态度恭顺。上有好生之德,念其修行不易,亦未曾造成更大祸患,特予宽宥。着托塔王李靖,暂缓兵戈,接收其贡品罚金,严词申饬,令其解散团伙,拆毁营寨,予以薄惩即可。钦此——”
这圣旨的内容,听起来冠冕堂皇,充满了“皇恩浩荡”的味儿,但核心意思就一个:
差不多得了,人家都认怂交钱了,见好就收吧!
李靖听完,心里顿时明镜似的。
这哪是玉帝突然大发慈悲,分明是太白金星这老家伙,不知道私底下得了霸字头什么好处,这才跑去跟玉帝灌了迷魂汤!
他几乎能想象出太白金星是怎么跟玉帝的:
“陛下圣明啊!那妖孽既然已知错,宝物也归还了,态度还这么诚恳,贡品又如此丰厚……若我们非要赶尽杀绝,未免显得庭心胸不够宽广,缺乏容人之量,恐寒了下妖族之心,不利于三界稳定大局啊(潜台词:不利于持续薅羊毛)!不如惩大诫,让他们解散团伙,把地盘主动让出来,罚点款算了(这个最重要)……这样既显威,又得实惠,还能给其他妖族立个‘听话就有糖吃’的榜样,岂不美哉?”
而玉帝,显然对那批“贡品”很感兴趣,又觉得太白金星的话符合“维稳”大局,便顺水推舟,让太白金星来传这道“灵活处理”的旨意。
李靖心里有点虽有不甘,但更多的却是窃喜!
不用打仗死兄弟,暗中还能捞一笔价好处,玉帝都发话了,谁又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样“法外开恩”的?这是双赢的局面啊!
既不违抗玉帝旨意,更不伤自己这个讨伐大元帅面子。
加之太白这老倌儿在场作见证,谁还能出半个不字来?
他悄悄将奔波霸送来的那封“信”塞进了自己宽大的袖袍之中,躬身领旨:“臣,遵旨。”
太白金星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转向吓得快虚脱的凌虚子和一脸慈悲的金池长老,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职业性的笑容,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你们,就是奔波霸派来的使者?”
“是……是是是……妖凌虚子\/金池,参见上仙……”
金池长老依旧维持着高僧模样,深深鞠了一躬。
凌虚子却是腿一软,差点跪下。
太白金星呵呵一笑,语气温和,出的话却让这两人冷汗直流:
“回去告诉你家霸爷,陛下的恩典,他要铭记于心!庭的宽容,不是无限的!”
他踱了一步,继续道:
“香火之事,关乎条,这次就算了,以后绝不可再犯!(意思:这次罚款交了,下次再偷,还得交!而且得更贵!)”
“至于老君的法宝,既然归还,此事也暂且揭过。(意思:老君的账我们不管,他自己以后会不会找后账,你们自求多福!)”
“以后呢,安安分分做你们的‘生意’,守好你们‘妖’的规矩,莫要再行差踏错,挑衅威!(意思:老老实实在你们地盘待着,按时交保护费!别闹事!)”
“若是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呵呵,”
太白金星笑得更加和蔼可亲,但那股寒意却让二妖如坠冰窟,
“那就不是今这般容易过关了。届时,兵所至,定然寸草不生!尔等好自为之!”
这一番话,软中带硬,恩威并施,既给了台阶,又划下了红线,充满了政治智慧的虚伪。
二妖听得头皮发麻,只能连连磕头:
“是是是!妖明白!一定将上仙的话原原本本带给我家霸爷!多谢陛下恩!多谢上仙周全!”
“嗯,去吧。”
太白金星挥了挥拂尘,像是打发一只苍蝇。
二妖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带着空箱子跑了,回去报信。
帐内,李靖看着太白金星,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挥了挥手,下达了命令:
“传令!三军听令!收兵!班师!”
命令传下,帐外严阵以待的兵将们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军令如山,还是立刻执校
很快,笼罩在号山上空那令人窒息的庞大威压,开始如同潮水般退去。
金色的战云消散,震的战鼓停歇。
巨灵神嘟囔着收起巨斧,四大王面无表情地召回法宝,五万兵将转身,踏着祥云,秩序井然地向着南门方向撤离。
号山火云洞内,所有提心吊胆的妖怪,看到兵真的退走了,先是不敢相信,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巨大欢呼!
“走了!兵走了!”
“我们活下来了!”
“霸爷万岁!白参谋长万岁!”
然而,在这片欢呼声中,核心成员们,尤其是霸爷,脸上却没有任何喜悦。
他们站在洞口,看着退去的兵,看着重新露出的空,心里没有轻松,只有一种沉甸甸的、难以言喻的屈辱福
活下来了,是的。
但却是靠认怂、道歉、赔款、割肉,摇尾乞怜换来的!
这种活法,比痛快打一场输了,更让人憋屈!
霸爷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看着兵消失的方向,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危机,暂时解除了。
但屈辱的种子,已经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