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三年六月二十六,复州以北八十里,虎头岗。
晨雾未散,宋军车阵在丘陵间的官道上缓缓移动,如同一头金属铸成的巨兽苏醒。三百辆特制大车组成外围屏障——每辆车厢外侧加装寸厚木板,留有射击孔;车顶可站弩手;两车间用铁链连接,间隙处立起带刺的拒马。
“左翼三号车,轮子陷住了!”了望塔上的旗语手挥动旗帜。
“工兵队!快!”吴玠策马奔向左翼。三名工兵跳下车,用撬棍和木板垫在泥泞的车轮下。远处丘陵上,几个金军斥候的身影一闪而过。
中军指挥车上,呼延庆放下破虏镜:“金狗在盯着咱们。”
身旁的韩震点头:“从昨拔营开始,至少发现二十股斥候。完颜宗望在等咱们露出破绽。”
“那就给他一个。”呼延庆看向地图,“前方五里,有一片叫?卵石滩的乱石滩。车阵在那里最难保持完整。”
韩震皱眉:“太危险了。乱石滩地面不平,大车容易翻。”
“所以要薄弱得真实。”呼延庆指向地图另一处,“这里,乱石滩西侧的树林,埋伏两个火炮营。等金军咬钩,给他们来个狠的。”
命令传下,车阵继续缓缓北移。
与此同时,西北十五里外,金军大营。完颜宗望坐在豹皮褥子上,听着斥候的汇报。这位金国东路统帅年过四旬,鬓角已斑白,但眼睛亮得吓人。
“宋军的车阵……”他手指敲着膝盖,“像个铁刺猬。”
“大王,要不让末将带五千骑冲一次试试?”一员年轻将领请战,“他们的车走得慢,冲散了就完了。”
“然后呢?”完颜宗望抬眼,“冲开车阵,里面是三万步兵、一万火器兵。你五千骑进去,被四面围杀?”
年轻将领语塞。
“宋人学聪明了。”完颜宗望站起身,走到帐中沙盘前,“他们知道咱们的狼群战术怕什么——怕铁桶阵,怕不露破绽。所以……”
他顿了顿:“咱们得帮他们,制造破绽。”
众将不解。
完颜宗望指向沙盘上?卵石滩乱石滩的位置:“这里,宋军车阵必然混乱。但他们肯定也想到了,会在此设伏。所以咱们——”
他手指划向乱石滩东侧的一条干涸河床:“在这里,也设伏。等宋军伏兵出击,咱们的伏兵再出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正面……”
“正面当然要打。”完颜宗望眼中闪过寒光,“而且要打得狠,打得真,才能让宋军相信咱们上当了。完颜术虎!”
“末将在!”一个满脸横肉的将领出粒
“给你八千骑,分十六队,轮番冲击宋军车阵左翼——就是乱石滩那段。记住,前几波要猛,要看起来真想冲进去。等宋军伏兵动了……”
完颜术虎咧嘴:“末将就佯装败退,引蛇出洞!”
“对。”完颜宗望又看向另一员将领,“完颜撒改,你带五千精骑,埋伏在干涸河床。看到宋军伏兵出击,就杀出来,截断他们退路。”
“得令!”
“还迎…”完颜宗望沉吟片刻,“宋军那支骚扰骑兵,找到踪迹了吗?”
亲卫队长上前:“昨日在西南三十里出现过,烧了咱们两个粮草点。领头的叫关胜,原是梁山贼寇。”
“关胜……”完颜宗望想了想,“派完颜活女带三千骑去剿。记住,别硬拼,设个套让他钻。”
“是!”
众将领命出帐。完颜宗望独自站在沙盘前,手指轻点辽阳府的位置。
巳时三刻,?卵石滩乱石滩。
宋军车阵果然在这里遇到了麻烦。
“左翼七号车翻了!”吴玠嘶声大吼,“快扶正!”
乱石滩名不虚传。大大的石块半埋在泥里,大车经过时颠簸得像浪中舟。一辆车的车轮卡进石缝,车身倾斜,连带拖倒了后面两辆。
车阵出现了一个二十丈宽的缺口。
“补上!快补上!”何灌在前军指挥车上急得跳脚。但临时拖车填补需要时间。
而金军,没有给这个时间。
东北方向的丘陵后,突然响起震的号角。紧接着,黑压压的骑兵如决堤洪水般涌出,分成八股,直扑左翼缺口!
“来了!”云车上,旗语手疯狂挥动红旗。
“火炮预备——”韩震在中军高台上举旗。
但金军冲锋阵型很怪。八股骑兵,只有三股扑向缺口,另外五股在百步外突然转向,沿着车阵外围奔驰,箭矢如雨点般射向宋军。
“他们在掩护!”何灌看出来了,“那三股才是真冲的!”
冲向缺口的三股骑兵,每股约五百骑,呈箭头状。最前面的骑兵举着大盾,硬扛宋军的箭矢和零星的火枪射击。
八十步!五十步!三十步!
“开火!”韩震终于下令。
轰轰轰轰!
埋伏在树林里的两个火炮营同时开火。四十门虎蹲炮喷射出霰弹,铁珠如暴雨般泼向那三股骑兵。
惨叫声、马嘶声混成一片。至少百骑瞬间倒地。
但剩下的骑兵竟毫不退缩,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
“疯子……”一个年轻炮手喃喃道。
“别愣着!装填!”炮营指挥嘶吼。
可第二发装填需要时间。而金军骑兵,已经冲到了缺口前!
“长枪队!顶住!”何灌拔刀跳下指挥车,亲自带亲卫队冲上去。
缺口处瞬间变成血肉磨坊。宋军长枪如林,但金骑不要命地往上撞。一匹马被五六支长枪刺穿,但巨大的惯性还是撞翻了三个枪兵。马背上的金兵落地后狂吼着挥刀乱砍。
“补位!补位!”何灌一刀砍翻一个金兵,血溅了一脸。
缺口在缩,但也在流血。每一息都有宋兵倒下,也有金兵倒下。
“将军!金军主力动了!”了望塔上传来惊呼。
呼延庆举起破虏镜。只见东北方向,更多的金军骑兵出现了——至少五千骑,分成十股,从不同方向扑来!
“果然……”呼延庆冷笑,“完颜宗望想把咱们的伏兵逼出来。”
“那咱们的伏兵……”韩震迟疑。
“再等等。”呼延庆死死盯着战场,“等他们全压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