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留之际,恍惚之间,荆刚又似乎有种错觉,那就是周遭的泥土,像是化作了流沙,在翻涌流动,围绕着自己的身子在旋转。
自己像是躺在一片金黄色的泥土而成的沙地里。散发着金黄色的光泽的泥土,摩擦着自己的身躯,像是母亲那柔软又有几分粗糙的手。
泥土,又似乎一点点在钻入自己体内,携带着氧分一般,自己一时又没那么气闷了,却感觉异常的疲惫、困顿,感觉眼皮非常沉重,再也难以睁开。当然,他在这无边的泥土中,本来就无法睁眼的,只是这一会却感觉很困,很困,逐渐沉入了梦境。
荆刚也知道,自己这一梦,只怕是再也不能醒来了。
梦境之中,昏昏沉沉,荆刚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白衣人,没错,就是自己十二岁那年,在后山谷中那个石窟里,遇到的白衣人。
白衣人背对着荆刚,声音有一丝的缥缈空旷:“好兄弟,好久不见,我们又见面了……”
荆刚对这白衣人莫名的有些厌恶,梦中倒是能用意识进邪言语”的,便对白衣人背影道:“你这老妖怪,总缠着我不放,到底想干嘛?”
白衣人桀桀笑道:“好一个老妖怪……你可知晓,你片刻之间,即将命丧于此,而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荆刚听到他要救自己出去,虽然满心厌恶,也还是耐着性子,问道:“那好啊,你快救我出去吧——怎么救?把我挖出来?”
白衣人缓缓道:“却也不忙于一时,我千年之前肉身消亡,魂魄被拘于断魂石内,脱离之后也只剩下一缕残魂,只能魂魄夺舍,灵体附于他人体内,此刻魂魄出窍,但凭灵体却也没法动手挖你出来。”
荆刚心想,原来你只是个魂魄,只会入梦,此刻没有肉身就没法动手把我挖出来,那还怎么搞。
白衣人自然知晓荆刚心中之所想,便道:“却也无妨,在我的运作之下,你这数年以来,一直在工地,本就异于常饶体魄,早已吸收了厚土之灵泽,体质非常人所比拟。我且传你一套龟息之法,可如冬眠之龟,数日之间,仅凭寥寥的气息,就可以护住心脉不绝。”
荆刚之前倒也读过武侠书,知道武林高手,尤其是内功高手,可以通过调息,来控制自己呼吸节奏,擅长龟息大法的,甚至可以闭气数日,其间如眠死过去一般。
就像某着名作家笔下的一位丐帮洪老前辈,在华山之巅,风雪之中大睡了三三夜,气息全无,冰雪落于身而不化,以至于杨少侠还以为前辈已然身故,怕藏边五丑辱尸,准备抛尸于悬崖之下呢。
不过话回来,那洪老前辈乃是武林一等一的高手,自己一个凡夫俗子,无半点武功根基,怎么能像洪老前辈一样闭息而眠呢?
所以荆刚便问:“可以啊,不过我又不是武林高手,能学得会吗?”
白衣人冷哼一声,道:“你以为这两年,你就只是在工地搬砖?我放任你在这工地上,一来是锻炼你的体魄,达到锻骨洗髓之奇效,虽不能脱胎换骨,但已是千锤百炼,正是为日后觉醒五灵之力打下了根基。自从你十二岁,谋划布局,到如今已是整整七年了。”
荆刚又听不大懂什么意思了,难道这七年以来,一直暗中被人操控了命运?简直有些胡扯了。荆刚这会只感觉困顿难耐,也无心听他书,便道:“这些废话我也听不懂,你快教我龟息大法吧,一会我就憋死这里了。”
白衣人微微摇头:“便传了你龟息之法,也不过是在泥土里多活几日,若是无人救你出去,仍是要腐烂埋骨于此了。”他不待荆刚答话,接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果,强行干涉他人之因果,如同替代他人强行切换命运轨迹,可是会遭受命运之反噬的。轻者生病一场,诸事不顺,重者折损阳寿,或者李代桃僵。”
荆刚迷迷糊糊,心想:“一派胡言,救个人还能让自己变得倒霉,甚至搭上命?”
白衣人看起来也没了耐心,道:“混沌子,谅你也不明白,我也不必与你多言,我已安排血脉相连之人,前来救你了。此举会折损他十年之寿命,但于他而言,已然是最好之结局了。”
荆刚也就听懂了“血脉相连”,急忙问:“血脉相连之人?你是我妹妹?你可别胡来,你要敢动我妹妹,我要是被人救出来了,我就找个道士做法收了你。”
白衣人轻蔑一笑:“寻常道士那点微末修为,可奈何我不得。一切因果皆有定数,由不得你了,龟息大法,你且习来。”
荆刚意识已是更加迷糊,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学,宁死也不能害了我妹妹……”
白衣人不再理会荆刚,口中喃喃念诵:“牛虽有耳,而息之以鼻;龟虽有鼻,而息之以耳。凡言龟息者,当以耳言也……”
荆刚听他像是和尚念经一样,叽里咕噜着自己听不懂的咒语,而且这咒语的“催眠”效果更甚,自己意识逐渐模糊,昏眠过去。
睡梦之间,只觉得周遭围困自己之泥土,原本漆黑如墨,此刻变作黄灿灿的光泽,将自己紧紧包裹。似乎有一股股温热的气息,直往自己身体里钻,或者就像是打气筒,不断地往自己身体里注入着黄灿灿的泥土一样的气息,以至于自己胸口越来越烦闷,简直要被这“打气筒”给自己胸口打炸了。
胸口烦闷,气息郁结,憋胀得十分难受。荆刚只想跳起来大喊大叫,可惜被困于泥土之间,无法动弹,四肢又懒洋洋没了力量。而后,身体又越来越热,像是轮胎被打入了大量气体一样,被气压压缩得发热。
胸口难受得像是要爆炸的轮胎,倘若真炸开,倒也是一了百了,可惜只是错觉,所以这般煎熬便如此绵绵不绝。
不知过了多久,荆刚总算感觉到身子在逐渐“冷却”,又似乎坐在车里,颠簸赶路一般。
终于,他缓缓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此刻已然是躺在一张床上了,雪白的床单,雪白的薄被,连房间内四周的墙壁,也都是雪白的。
此刻是下午时分,暖暖的阳光照耀在屋子内的窗台上。
微微侧了侧身,床边,离自己面孔十多公分的地方,是一张雪白的脸孔,圆圆的娃娃脸,这会正睁大了大圆杏子一般的眼睛看着荆刚。
是董若馨,这会坐在床边的一个板凳上,手托腮,看着自己。
荆刚是绝对不会想到她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房间里有着一根挂吊瓶的那种架子,墙壁上贴着一些医疗常识,就摆着自己睡的这一张床,看起来,这是一个单间病房了。
然而董若馨是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身边的?莫非这里是容城?自己最终被人挖了出来,带去了容城市?
见了荆刚醒来,董若馨开心极了,明亮的大眼睛里溢满了开心的神采,道:“刚哥哥,你终于醒了啊?我还以为……呜呜。”董若馨眼睛里已经有了泪花。
董若馨一边着,一边拉了拉荆刚手臂,荆刚感觉一股气息不受控制地从胸口传向了手臂,董若馨手瞬间被弹开了去,她“咦”得一声,不可思议看着荆刚,又问:“刚哥哥,你胳膊好像带电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