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不思的原话是:‘那个人’的危险性不在于直接的暴力,而在于擅长利用信息的不对称,在人心最脆弱、联结最紧密的地方,埋下猜忌的裂痕。”伊莎复述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每多一个,能被利用的破绽就多一处。’”
西弗勒斯皱起眉:“很高的评价。”
伊莎点点头,微微耸了耸肩补充道:“这件事,还牵扯到一个关于我的预言。”
西弗勒斯看向她,仔细分辨她的神色。
伊莎指尖划过毯子粗糙的纹理,低声补充:“一个我到现在都觉得非常古怪,甚至难以理解的预言。”
“预言。”西弗勒斯重复这个词,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关于什么?生存?死亡?还是改变?”
伊莎微微抬眼,有些意外于他提问的角度:“关于死亡和选择。”
“所有预言归根结底都是关于选择。”西弗勒斯的声音很平静,“区别只在于,当事人看待它是已然注定的结局,还是提前准备对抗的命运。”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牢牢锁住她:“你相信它是哪一种?”
伊莎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我不知道。这也是我觉得它难以理解的原因之一。”
“那么,”西弗勒斯向前倾身,手肘撑在桌上,“在你弄清楚之前,为什么要让我‘猜’?如果这个预言本身就可能成为操纵人心的工具,就像邓布利多警告的那样,那么知道它的内容,对我、对你,可能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伊莎没有想过这个角度。她看着西弗勒斯,喃喃道:“如果它真的注定要发生,那么提前知道的人越多,或许我们能改变的几率就越大,不是吗?”
两人之间静默了几秒。
伊莎轻轻叹了口气:“但这个选择权在你。这就是为什么我,得你明确表示愿意参与,我才能继续。”
西弗勒斯喉结滚动了一下。
那个名字盖勒特·格林德沃几乎已经到了舌尖。
伊莎打断了西弗勒斯,转而将话题推向更紧迫的方向:“比这件事优先级更高的,是哈利·波特身上那块‘沉默的碎片’。在戈德里克山谷,看到莉莉·波特的墓碑时,我有了一个假设。”
她抬起眼,却撞见西弗勒斯骤然变得难看的脸色。他下颚线的肌肉微微绷紧,眸色也暗沉了下去。
伊莎顿了顿,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迟疑地问:“你……认识?”
“认识”这个词实在过于轻描淡写了。
西弗勒斯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他当然认识。那个红发绿眸、笑容明亮、曾是他整个灰暗童年里唯一光亮的女孩,然后他亲手把她推向了死亡。
西弗勒斯此刻的眼神中翻滚着某种沉重而复杂的东西,伊莎甚至能从灵魂联结那端感受到一丝尖锐的痛楚。
伊莎没有追问,而是继续解释:“我们在墓地发现的线索是:那里有新鲜的、人为的魔力扰动痕迹。阿不思判断,就在昨,很可能已经有人试图在莉莉·波特的坟墓里寻找或触动什么东西。”
西弗勒斯猛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黑袍因动作带起一阵剧烈的翻涌。
他的脸色难看极了,胸口起伏着,像是有话堵在喉咙里。
原本在坩埚里惬意泡澡的默默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烈情绪惊动,雾状的躯体从药液中升起,迟疑地飘过来,轻轻落在了西弗勒斯肩上。
“他们怎么敢……”西弗勒斯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又因为默默然贴上皮肤带来的冰凉触感而略微一顿。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将视线锁定伊莎:“你认为,试图这么做的人,和你们在巴黎遇到的‘意外’,可能是同一股势力吗?或者……有黑魔标记的痕迹吗?”
“无法确定是哪一方。”伊莎坦率地,她稍作停顿,“这只是一个猜测。我真正感到奇怪的是时机,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西弗勒斯无法安稳地坐下。他转身大步走到壁炉边,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
炉火的光在他苍白的脸上跳动,映得那双黑眸更深。
伊莎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那个大胆的猜想和盘托出:“在戈德里克山谷,站在莉莉·波特的墓碑前时,我一直在想她留给哈利的那个保护咒。核心是‘牺牲与守护’,而维持咒语生效的锚点,是‘血缘’,所以他必须每年回到他血亲的家里。”
西弗勒斯微微颔首。这是已知的前提。
“但我怀疑,”伊莎的语速加快了些,她专注地看向西弗勒斯,“‘血缘’可能并非唯一可行的锚点。如果莉莉的坟墓里,存在着与她本人魔力深度共鸣、长期浸润她魔法气息的物品,比如她的魔杖,或是她生前长期佩戴、浸染了她魔法印记的物件。那是否也可能成为那道保护咒的‘替代载体’?”
西弗勒斯的呼吸滞住了。
他听懂了。伊莎在陈述一个即将被付诸实践的可能,打开莉莉的坟墓,取出里面的东西,只为将哈利·波特从德思礼家那个糟糕的环境里带出来。
“不。”西弗勒斯的声音很低,他两步走到伊莎面前,高大的身形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这个思路在理论上的确跳出了常规框架,但实际操作……”
“实际操作需要精密计算和风险控制,”伊莎自然地接了下去,她也站了起来,这让她与西弗勒斯距离更近了些,“我知道。任何不当的干扰都可能导致保护咒崩溃。但理论上,强大的巫师与自身魔杖之间存在独特的共鸣,这种联结甚至在巫师死后仍可能部分存留。如果我们能找到莉莉的魔杖,或许就能……”
“你不能。”西弗勒斯打断了她,声音里压着翻涌的情绪,“你不能去打扰她的安眠。她已经、她付出了那么多,至少该有一处不受侵扰的归宿。”
伊莎微微偏头,灰色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不解:“一个愿意为孩子施展牺牲魔法的母亲,如果她知道这件事能换取孩子更安全、更少痛苦的未来,我想她会理解的。这在逻辑上是——”
“逻辑?”西弗勒斯的声音陡然拔高,里面掺杂着一丝伊莎从未听过的、近乎尖锐的痛楚,“你总是这样,伊莎·希尔。把一切都拆解成逻辑、概率、最优解。好像饶感情、记忆、那些……那些值得被尊重的东西,都可以放在平上称量!”
他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伊莎的左臂。力道不轻,甚至让伊莎微微蹙起了眉。
“你知道什么?”西弗勒斯盯着她,黑眸里翻腾着复杂的情绪:愤怒、痛苦,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被“理性剖析”的恐惧,“你怎么能、怎么能用这种语气谈论这件事?好像她只是一组数据!”
伊莎蹙着眉静静地看着他,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被激烈情绪灼烧的眼睛。
灵魂联结那端传来的波动混乱而滚烫,伊莎轻声:“你弄疼我了,西弗勒斯。”
这句话让西弗勒斯猛地松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只刚刚用力抓住伊莎手臂的手,指尖微微颤抖。
托比亚·斯内普醉醺醺的咆哮、母亲艾琳压抑的啜泣、那些关于暴力和控制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尖锐地浮现。
他刚刚……对她用了力气,就像托比亚一样。
“对不起。”西弗勒斯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侧过头,避开伊莎的视线,下颌线绷得死紧。
伊莎揉了揉还有些发麻的手臂,看着仿佛被抽空了力气的男人。
灵魂联结那端传来浓重的自我厌恶与混乱。
伊莎走上前,在西弗勒斯想要后退之前,伸手轻轻握住了他垂在身侧、依然微微颤抖的手。
“你很担心?”她问,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是担心我会做出不尊重逝者的事?还是担心这个计划本身的风险?”
西弗勒斯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想抽回手,伊莎的手掌比他的很多,却将他的手握得很紧。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那些混乱的思绪堵在喉咙里,无法组成连贯的句子。
最终,西弗勒斯极轻地摇了摇头,又点零头,自己也不清究竟在回应什么,只是他忽然发觉,这是伊莎又一次没有退缩,而是主动的靠近。
伊莎松开他的手,转而抬起手臂,指尖轻轻拂过他额前垂落的黑发,将它们拨到耳后。
西弗勒斯没有躲。他闭上了眼睛,任由那微凉的指尖掠过皮肤。
“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吧。”伊莎轻声提议,“你在黑魔法和痕迹检测上比我擅长。也许到了现场,你能看出到底是哪一方的手法,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伊莎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你需要做些伪装。如果那里还有其他食死徒活动的痕迹,你不能暴露。”
西弗勒斯缓缓睁开眼,他看向那双灰色眼眸里,那里面没有指责,没有失望,只有等待。
良久后他:“好。”声音依旧沙哑,但已恢复平稳。
默默然从西弗勒斯肩头飘起,在他和伊莎之间缓缓绕了一圈,最后轻轻落在了伊莎的发顶,雾状的边缘蹭了蹭她的额头。
伊莎抬手摸了摸它,嘴角勾起一个温和的笑容。
“那么,”她,“我们得准备一下。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