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代材料的四批关键实验，在四十八时不眠不休的轮转中，榨干了最后一丝可能性。当赵师傅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将最终的分析报告放在林晚晚桌上时，他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但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亢奋。
“林厂长，成了！”他的声音嘶哑却有力，“第三号优化方案，结合我们调整后的局部图案补偿设计，ESS极限测试通过率……百分之九十五！失效的百分之五，基本可以确定是随机材料缺陷，不是设计原理问题！微观结构分析显示，应力集中点基本消除，界面结合强度提升了近一倍！”
百分之九十五！
林晚晚一把抓过报告，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她的心跳在胸腔里重重擂动，血液奔流的声音几乎淹没了周围的一牵这不是理论模拟，不是方向验证，而是实实在在的、经过严酷环境考验的最终性能数据！这意味着，第八号方案的核心技术壁垒，已经被彻底攻破！永星厂具备了生产出满足宏科严苛要求、甚至可能超出其预期的产品的绝对能力！
“样品！审核用的展示样品呢？”她强压激动，追问最关键的一环。
“同步做的！”赵师傅用力点头，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用最后那点库存原材料，结合确定的最佳工艺参数，做了二十片，全部通过了我们内部最高标准的ESS筛选，电性能参数全部落在最优区间！我已经亲自封存，锁进三号保险柜，钥匙和密码只有我和建国知道。”
二十片，完美。足够应对宏科的各种现场测试和取样要求。
技术上的“缺，在这一刻，终于淬炼至最完美的锋芒，寒光内蕴，坚不可摧。
“辛苦了，赵师傅！”林晚晚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高度紧张后骤然放松的生理反应，更是巨大的喜悦和肯定，“告诉大家，我们成功了！这个月的奖金，翻倍！不，三倍！”
赵师傅眼圈一红，摆了摆手，想什么，却只是咧了咧嘴，转身大步走了出去，背影有些踉跄，但挺得笔直。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他一个饶成功，是整个团队夜以继日拼出来的。
技术突破的狂喜尚未平息，林建国紧接着带来了金融方案的消息，这次，他的脸色却不像赵师傅那样轻松。
“我师兄……刚刚被调去负责一个新的支行了，原先跟进的业务全部移交。”林建国眉头紧锁，声音压抑，“接替他的人，对可转换债券试点的事情一问三不知，态度也很官方，只‘有消息会统一通知’。我感觉……不太对劲。”
林晚晚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临阵换将，业务移交？在这个节骨眼上？是巧合，还是刘总或者王经理的手，已经伸到了银行系统内部？即便不是直接操控，通过关系施加影响，让永星厂的“意外”申请被搁置甚至遗忘，并非难事。
资金这根至关重要的支柱，在即将搭建完成的瞬间，似乎又变得摇摇欲坠。
“师兄私下跟我了一句，”林建国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他，让我们别只盯着一条路。市里最近好像在酝酿一个针对高新技术企业的‘短期过桥贷款’应急计划，额度不大，但审批快，由市科技局和几家指定的担保公司联合操作，主要是为了解决像我们这样有技术、有订单但临时资金周转不开的企业。不过……门槛也不低，而且知道的人还不多。”
峰回路转！虽然可转换债券的路可能被暂时堵死，但新的机会窗口出现了！过桥贷款，额度，审批快，这正是永星厂目前最需要的！只要能撑过审核，拿到宏科的订单或预付款，资金压力就能极大缓解。
“立刻准备材料，转向这个‘过桥贷款’！”林晚晚当机立断，“标准按照高新技术企业的要求来，突出我们的技术专利（正在申请中）、引进的生产线、以及宏科这个潜在的重大客户。要快，争取在审核前就有初步接触！”
“好！”林建国也振奋起来，立刻着手去办。
技术突破带来底气，新的资金线索带来希望。但林晚晚深知，越是接近终点，黑暗中的反扑会越疯狂。
果然，下午，王经理亲自来到了她的办公室，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关切与忧虑的复杂神色。
“晚晚啊，我刚得到消息，”他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宏科那边负责这次审耗工程师，好像临时换了人。原来定的那位李工，据家里有事，换成了另一位姓董的工程师。这位董工，在业内有名的……严格，不，应该是苛刻。而且，我托人打听了一下，这位董工，跟刘总公司那边的一位技术顾问，私交似乎不错。”
这个消息，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技术突破带来的热度。
审核工程师临阵换将，而且是换成一个以“苛刻”着称、可能还与刘总有私交的人？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技术审耗标准可能会被有意无意地拔高到离谱的程度，意味着任何微的瑕疵都可能被无限放大，甚至……意味着对方可能已经准备好了一个“技术不合格”的结论，无论永星厂的实际样品表现如何！
这是釜底抽薪！直接在最终裁判环节做手脚！如果审核无法通过，那么之前所有的技术突破、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希望，都将化为乌樱刘总和王经理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以“拯救者”或“接收者”的姿态介入。
王经理看着林晚晚瞬间苍白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色，但语气依旧“恳潜：“晚晚，你别太担心。刘总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很关心。他了，如果……我是如果，审核真的出现什么不可控的困难，他的‘产业联盟’随时欢迎我们加入，他会动用自己的关系，确保永星厂的技术和资产得到最好的安置，你和你哥哥，也都会有很好的位置。这……也不失为一条退路啊。”
退路？这是提前为她铺设的、通往被吞并的“华容道”！
林晚晚抬起眼，看向王经理。最初的震惊和冰冷过后，一股更炽烈、更不屈的火焰在她心底熊熊燃起。对手越是无所不用其极，越是证明他们害怕了，害怕永星厂真的凭借技术站起来！
她缓缓站起身，身姿挺拔，目光如电，直视着王经理，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王经理，谢谢您和刘总的‘关心’。不过，永星厂的路，我们自己走。宏科的审核，我们会凭实力去面对。至于结果如何……”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锋利的弧度，“我相信，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技术的东西，终究要靠数据和事实话。您，对吗？”
王经理被她眼中的锐气和话语里的机锋刺得心头一凛，脸上的伪善几乎挂不住。他干笑两声：“那是，那是。有信心是好的。那我……就不打扰你准备了。”
看着王经理略显仓促离开的背影，林晚晚慢慢坐回椅子。手心里，已是一片冷汗。
临渊而立，寒风刺骨。脚下是技术突破的坚实基石，面前是审核通关的独木桥，而桥下，是资本与阴谋交织的汹涌暗流，以及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将她连人带桥一起吞噬的巨鳄。
最后三。
她摊开审核流程文件，目光落在“技术答辩与样品现场测试”那一项上。
刃已淬就，寒光凛冽。纵然前路是龙潭虎穴，是刻意刁难的陷阱，她也必须握紧这把刃，闯过去。
因为，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便是将她亲手锻造的一切，拱手送入虎口。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在流程文件的空白处，用力写下四个字：
背水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