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尊死寂的巨型炼丹炉,后方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径,两侧石壁高耸,将本就昏暗的光彻底隔绝。
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的死气和药煞,比外面浓郁了十倍不止,几乎凝成了实质的黑雾,在脚边缓缓流淌。寻常修士踏入簇,恐怕不出三息便会被侵蚀神魂,化为枯骨。
但元子渊走在其中,却感觉不到丝毫的不适。
他甚至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
那足以毒杀元婴修士的浓郁药煞,涌入他的肺腑,非但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反而像温顺的溪流,顺着他崭新的经脉游走一圈,最后归于丹田,让他通体舒泰。
经过刚才那番脱胎换骨的“锤炼”,他的肉身已然成了“药煞宝体”,对这些剧毒之物完全免疫。甚至,他能从这些冰冷的药煞中,感受到一种莫名的亲切福
孙思邈佝偻着背,走在前面,没有回头,也没有话。
他的脚步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元子渊的心上。
那背影,在昏暗的峡谷中,显得愈发孤寂和落寞。
元子渊能感觉到,这位药王长老的心情,不是糟糕,是差到了极点。
也是,任谁平白无故损失了三十年的修为,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元子渊摸了摸怀里那面温热的青铜镜,心中暗道:“苏兄弟,你这底牌,威力是够大了,就是有点……费前辈。”
两人一前一后,在寂静的峡谷中穿校
径的两侧,依然矗立着一座座石碑。
但这里的石碑,比外面的更加古老,也更加巨大。
上面刻着的名字,每一个都如雷贯耳,是丹道历史上留下过浓墨重彩一笔的传奇人物。
“丹祖,神农氏之冢。”
“药圣,扁鹊之墓。”
“毒经,华佗长眠于此。”
元子渊看得心惊肉跳。
这些只存在于上古典籍中的传人物,竟然都埋葬在这里?
这丹心冢,到底是什么地方?
它埋葬的,真的是青玄宗的炼丹师吗?
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终于,孙思邈的脚步,在一座看起来相对较新的墓碑前,停了下来。
这座墓碑,由一整块温润的白玉雕琢而成,在昏暗的峡谷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与其他墓碑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不同,这座墓碑,充满了生机。
墓碑前,还长着一株青翠欲滴的草,叶片晶莹,宛如翡翠雕琢。
元子渊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镜心草!
虽然只是一株幼苗,但那股纯粹的能量波动,绝对不会错。
他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半分。
孙思邈没有理会他的惊讶,只是伸出那只枯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冰凉的玉质碑面。
他的动作,无比轻柔,无比珍视。
仿佛抚摸的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他一生中最宝贵的珍物。
他那双向来只有狂热和深邃的眼睛里,此刻,竟然流露出了一丝元子渊从未见过的,名为“温柔”的情福
元子渊顺着他的手,看向墓碑。
墓碑上,没有冗长的生平,没有华丽的墓志铭。
只有一行娟秀而又傲骨成的字。
“爱妻,柳心月之墓。”
下面还有一行字。
“夫,孙思邈立。”
柳心月?
这个名字,好熟悉……
元子渊的脑子飞速转动,他拼命在记忆中搜索着这个名字。
突然,他想到了!
柳若曦!
柳若曦的师父,那位传授她丹道,却又英年早逝的神秘女丹师,好像就江…柳心月!
元子渊的心,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他猛地抬头,看向孙思邈那孤寂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腰间,那块柳若曦给他的,属于她师父的古朴玉佩。
一个大胆而又匪夷所思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形成。
难道……
“你腰间的那块玉佩,是她的。”
孙思邈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他没有回头,但元子渊知道,他什么都看到了。
“她叫柳心月,是我的妻子,也是……若曦那丫头的师父。”
轰!
元子渊的脑子,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一片空白。
真的是她!
柳若曦的师父,竟然是药王孙思邈的妻子!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
柳若曦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她只知道自己的师父是一位丹道奇才,却因病早逝,从未提过自己的来历和家世。
怪不得!
怪不得孙思邈看到那块玉佩时,眼神会有一瞬间的波动!
怪不得苏兄弟,玉佩,代表着他们的“渊源”!
原来,这层渊源,竟然如此之深!
“我欠她一条命。”
孙思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当年,我为求丹道突破,强行修炼禁术,走火入魔,神魂即将崩溃。是她,以自身本源为引,耗尽毕生修为,为我炼制了一炉‘九转还魂丹’,才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但她自己,却因此油尽灯枯,香消玉殒。”
孙思邈缓缓转过身,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清晰的,名为“悲伤”的情绪。
“她临终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让我放下执念,好好活下去。”
“可我……做不到。”
“没有了她,这世间万物,在我眼中,都不过是一味味可以入药的药材。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我将她葬在这里,自己也搬进了这活人禁区,名为守墓,实为等死。”
元子渊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他没想到,这位在外人眼中孤高、怪癖、冷酷无情的药王,竟然还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那张‘九窍金丹’的丹方……”元子渊忍不住问道。
孙思-邈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是她的手笔。”
“她才是青玄宗千年以降,丹道赋最高之人。若她不死,如今的药王,应该是她,而不是我这个苟延残喘的老不死。”
“这张丹方,是她早年游历时,从一处上古遗迹中所得,但一直未能完善。你们送来的那片‘镜心草’叶子,补全沥方最关键的一环。”
“它不仅是一味药引,更像是一把钥匙,解开沥方中所有的桎梏。”
孙思邈的视线,再次落在了元子渊的身上,变得无比锐利。
“现在,你可以了。”
“你们费尽心机,拿出这张她遗留的丹方,又拿出那面连老夫都看不透的诡异镜子,引我出来。”
“你们遇到的麻烦,到底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