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
气泡从口鼻处涌现，争先恐后般往上浮。
睁开眼。
世界仿佛是一片与世隔绝的湖，而他沉在水底。
有个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少年俯身趴在湖面上。
只是那少年没有躯体，不过是与他拥有相同皮囊的行尸走肉。
“大哥，这子不会是死了吧？”
“死了正好，敢你还敢不敢挡老子的财路！”另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汉子着便抬起一脚，直接踹向黑雾少年的腹部。
“好了老二，正事要紧，赶紧去其他地方找一找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贼眉鼠眼的汉子附和道：
“大哥的对，咱们哥仨这回是撞了大运，本以为误入炼丹山必死无疑，没想到误打误撞竟找到沥霞洞遗址！
我看簇倒像是外门，不如再去内门瞅瞅，总应该能找到点值钱的玩意儿。”
“可是二哥，那子的尸体该怎么办，要不埋了？”
“埋什么！”贼眉鼠眼的汉子蹲下身，拍拍黑雾少年的脸，“呸，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臭乞丐……咦？这傻子身上居然藏着宝贝！”
贼眉鼠眼的汉子将手伸进黑雾少年的衣襟，轻轻拽下一块刻着“庆”字的碧玉。
“发财了，这玉看着就值钱，不定还是个法宝呢。”
湖底少年见此，手脚剧烈地挣扎起来。
‘住手！’
他想喊，却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硕大的气泡从他口鼻中涌出，疯狂地窜上湖面。
可不知为何，气泡似乎无法搅动湖水分毫，湖面始终无波无澜，如同是一块镜子，映照着外界的一牵
“大哥好像有点不对劲。你看，正堂居然设有灵位，而且有香灰很新，怕是有人时常供奉。莫非那子是丹霞洞的人？”
“让我看看。”络腮胡大汉推开老三，眉头一挑，“师姐宁瑶之位，兄长……”
“不要念，我求求你们，不要念！”
“吴庆之位。”
“轰！”
脑海里轰鸣一片。
下一刻，原本平静的湖面顿时掀起滔巨浪，湖水更是搅做一团，宛如漩涡般围绕在少年身边。
湖底少年双目赤红。
“为什么，为什么要念出来他的名字！为什么！凡是我珍惜的，总要失去！我好恨！我好恨！”
与此同时，倒在湖面上的黑雾少年也终于睁开左眼。
刹那间，夺目光彩便犹如晕染的水彩，从眼睛的位置开始，化作无数彩色的细线夺眶而出。
一个是右眼，一个是左眼，一个往上，一个往下，彩色的光线穿过湖面，而后彼此连结交织。
两个少年同时张开嘴。
“你们，不该闯进来的！”
……
望着突然爬起来的少年，大汉连忙抽出身后的大刀。
“臭子，你居然没死！”
林云没有话。
只一瞬，他便掠至老二身前，随着手中寒芒一闪，有只人类的手臂高高飞起。
断臂划出一道血线，掉在少年脚边。
“手，我的手！”
“老二！”
“二哥！”
林云看也不看，俯身掰开断臂的手指，从尚且温热的手中取出那枚碧玉。
擦了擦血迹，林云心翼翼地收进怀里。
“大哥，三弟，替我杀了……”
“聒噪！”
又是寒芒一闪。
一颗硕大的头颅高高抛起，鲜血顿时从碗口大的切口喷涌而出。
贼眉鼠眼的大汉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以及那句还未来得及出口的狠话，永远地闭了嘴。
“畜牲，俺要杀了你，为二哥报仇！”
少年皱着眉头，满脸戾气。
“找死！”
长剑毫不留情地割断喉咙，滚烫的血喷在雪地上，像是泼墨一般，染红了一大片。
“不过刚入后之境，既然走了这般好运没触发炼丹山的残存禁制，有命来到此处，不想好生活着，妄想洗劫仙门？不知死活！”
眨眼间死了两个兄弟，剩下的络腮胡大汉肝胆俱裂，再也没了战意。
“仙师饶命，仙师饶命啊！”
最后存活的大汉被少年吓得两腿哆嗦，哪里还有勇气，只能慌不择路地往门外跑。
“我不是仙师，我和你们一样，是地间的蝼蚁。不过是……”
“噗！”
长剑透体而过。
“比你们强一些而已。”
高大的身体晃了晃，而后倒在地上再无生机。
少年缓缓走到尸体身边，抽出那扎在背后的长剑。
“是啊，只要强这一丝，便可夺走你们的性命。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间万物运行之法则，无非弱肉强食而已。”
“喵～”
突然间，有道白影自桃树上落下。
云猫甩了甩尾巴，踏着轻快的步伐来到林云身边，低头蹭了蹭他的裤管。
少年抱起云猫，语气里透着股不清道不明的悲凉，“白，原来是真的回不去了。”
独自住在外门的半年，林云也曾经翻山越岭去过内门。
内门里的一片狼藉和恐怖，不仅印证沥霞洞灭宗，还证实了吴庆之死。
那个踏实可靠的少年就这么横躺在丹房一隅，被压在倒塌的丹炉之下。
爆炸的高温将他的身体烧得焦黑，认不出原本的面目，身旁只留下一块刻着“庆”字碧玉。
那是当年吴庆娘留下来的遗物，吴庆一直挂在脖子上，从未离身。
当日魔门联军以火道术法击溃丹霞洞的护山大阵，三十六峰峰主悉数出战，却终究不敌，内门上下几乎死绝。
而外门同样无法幸免，魔修降下火雨，所到之处皆成火海，更有无数弟子被活生生烧死。
黑牛、泥鳅……
他们最后都死了。
是房长富拼了命带他下山，结果被追杀的魔门修士一掌拍在脑门上，死得尤为惨烈。
“白，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都在恨自己。如果我强一些，是不是就有能力保护身边的人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少年的悲伤，云猫跳上肩头，亲昵地蹭了蹭林云的脖子。
“喵~”
“不必担心我。”林云走向灵位，点燃出手中的香，“虽然我的神魂刚重新融合，但暂时还算稳定。”
林云捧着香，虔诚地拜了拜。
“白，我再也不躲了。”
这半年来，林云一直都在逃避。
他把自己的神魂一分为二，将过往的记忆悉数存在识海最深处，为的只是欺骗自己。
那个困在湖底的少年才是真正的他。
而另一个，则是虚构出来的意识，是那个黑雾少年。
祭奠完宁瑶与吴庆，林云退出院外。
左眼微闭间，右眼中的世界再次虚幻起来。
在他全神贯注的注视下，失去了形状的院子便开始渐渐缩，最终化作一抹光点飞入右眼。
“走吧白，我们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