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他们咋样?”一早在孙御史掩护下悄悄回宫的太子就追问留下善后,刚刚回来的白石。
“六个死了,有三个尸首还没找到。”白石恭敬地回答。
太子神情一窒“俺要禀……”
“爷。”白石却赶忙跪下道“不忍则乱大谋,奴婢们的命都是爷的。日后有的是法子补偿,切不可打草惊蛇。”
太子郁闷的回到了书案旁坐下“那些刺客找到了吗?”
“张档头已经带人查了。”白石低声道“那些贼人果然盘踞在那处院子,只是俺们去晚了,对方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太子恼怒的一拳砸在书案上。
“奴婢谷大用,有事。”外边传来了叫门声。
太子给白石使了眼色,对方赶忙起身,走过去打开门。向门口的刘瑾行礼后,让进来谷大用。
“老谷,咋了?”太子有些意兴阑珊。
“爷。”谷大用的神色相比以往有些不同,凑到太子跟前道“的一早来咱这的路上,遇见太医院的几位御医进了宫。”看太子不懂,只好硬着头皮道“今早皇爷没有按时出宫。”
太子一愣。
白石同样错愕的看向谷大用,这么巧。
陛下原本今个儿要去神乐观致斋三日,可是因为病了,改由滞留京师的荣王代校
这在民看来,无关紧要,可是对于官场,却非同可。毕竟陛下病了,还有太子殿下。为何舍太子而由荣王一个外藩亲王代行,这跟昨日陛下圈禁保国公可有干系?
相比之下,也就没有人过多关心昨夜德清长公主驸马都尉林岳与英国公即将及笄的嫡孙女遭遇车祸,不治而亡的消息。更不会有啥人在意,郑家死而复生的人瑞再次病逝的消息。
唢呐声声,郑家重新挂了白。大太太终于没有熬过去,今早四更的时候咽了气。
正带着人重新布置灵堂的郑直得到张氏丧命的消息,整个人都傻了。没错,昨夜遭受林岳马车波及,被撞而亡的就是英国公的嫡亲孙女,未来的闻喜伯夫人。
“陛下只是预防万一,并无不妥。原本打算慢慢来,不想出了这事,也就加快了进度。”刚刚从京营回来的郑虎臣谈及此事,反而洒脱“至于张氏,生死有命富贵在。陛下保媒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如今事成了,她也就无关紧要了。今个儿一早,英国公老匹夫比俺都狠,直接将好几个与保国公颇有渊源的坐营官拿了……这就是命。”
郑直眉头一挑,郑虎臣有些反常。英国公的嫡孙女自然没有见过对方,二人也不可能有啥感情。可张氏的死,很可能意味着郑家在勋贵一方失去了强援。将家族荣誉看的比命重的郑虎臣不可能不懂这意味着啥,偏偏却显得相当看得开。
至于英国公的反应?在郑直看来,半真半假吧。毕竟以目下局面,英国公认为保国公得到消息,然后妄图通过暗杀张氏来破坏张家和郑家结亲,以求自保也是讲得通的。那么英国公自然要借机和保国公翻脸,清洗对方在军中势力。可郑直感觉英国公如此冒进更多的也是为了自保,故意借题发挥。毕竟陛下铲除保国公,已经获得了刘健等内阁六部九卿在内的绝大多数文臣支持。还有那随时可以把英国公府拉入深渊的侵占军田案,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逼着英国公认定了保国公就是杀害张氏的凶手“这么讲保国公连命都保不住了?”
“得看主上的意思。”郑虎臣长于征战杀伐,对于勾心斗角的事不在行,因此没有跟上郑直的节奏“不过今个儿之后,保国公在京营剩下的那些臭鱼烂虾就可以动手了。”
郑直想了想“兄长家里多派些人吧。若是人手不够,可以跟俺讲。”
郑虎皱皱眉头“你是怕他们临死胡乱咬人?”
“反正若是有人要整死俺,俺一定拉着他全家一起死。”郑直平静的剥开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兄长出门也要多带一些人。”
郑虎臣不满道“这事是英国公牵头的。”
“所以他们为了身后家族计,想撒气只能找兄长和咱家。”郑直不带感情的回道“兄长都要把人家打入万丈深渊了,还想着人家遵守规矩,不是缘木求鱼吗?”
郑虎臣沉默片刻“好吧。”
“兄长切莫大意。”郑直哪里看不出对方是敷衍,叮嘱道“有机会就把保国公的人杀光。还是那句话,人没有永远得意的时候。”
郑虎臣依旧不以为然,却还是答应下来。
此刻外边传来叫门声,片刻后郑墨走了进来“禀爵主,十七叔,英国公与会昌侯前来吊唁。”
郑直和郑虎臣有些好奇,这两位,一个勋贵,一个外戚咋走到一起了?
郑虎臣起身道“俺去瞅瞅。”走了出去。
郑墨立刻从外边关上门,郑直则继续抽烟。因为锦衣卫西司房的介入,昨夜的事暂时被定为‘强盗杀人’。好消息是负责的是于永,坏消息是他打草惊蛇了。经此一事,太子估摸着再不敢轻易出宫了,那么他只能想法子自保了。
不同于几个月前,如今刘健已经看到郑直了,那么他也就不必如同去年一般死抱着弘治帝不撒了。郑直也不想做反复无常的人,可目下他不做人,全家都保不住。
此时房门再次被推开,郑墨让到一旁,郑仟走了进来“十七弟你找俺?”
“坐。”郑直没有如同往日般客气,示意对方坐下。
郑仟走过来,坐到了刚刚郑虎臣的位置。
“仟哥,俺这人混,可自问对家里还算公道。”郑直递给郑仟一根烟。
郑仟神情一窒,伸手接了过来“十七弟要讲啥?”
“为啥要杀田秀才?”这次郑仟回来,郑直一直不吭声,为的是观察李显儿。可很显然,对方还没心思关心十三姐遑论她人。眼瞅着局势越发复杂,他必须将所有隐患清除。
“……”郑仟没有紧张,也没有心虚,只是一言不发的抽烟。
郑直也不催促,同样抽烟。
“为了俺妹子有个好归宿。”良久之后,郑仟开口“俺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
郑直没想到郑仟会这么回答,不免些许尴尬,也不好询问对方晓得的是二人中的哪一个,还是全部“那跟十三姐有啥关系?”
“她能躲得过去?”郑仟反问“俺之前以为是十七弟设计的,如今想来那就是她的命。去南边找煞气重的?那里的人都多少年没有捉过刀了?”
“……”郑直懂了,合着三哥早就瞅出来三人之间的事了。不同于六叔,郑仟可真的与他无冤无仇“顺其自然吧。”
郑仟早就认定了二人有奸情,此刻哪里肯信对方的话“十七弟不是个磨叽性子,难不成非要等到她岁数大了,名声更差了?还是你如今也信了那些鬼话?”
“俺没本事让李显儿进门。”郑直避而不答。他都做过两次阴间漏网鬼,哪里会被十三姐那些阴差阳错的事吓到,只是真的不想接手。
“俺也想通了。”郑仟回答的很平静“娶她就是为了报恩,可若是因此让三太太不满,就得不偿失了。”
“禄米仓那处院子三哥晓得。”郑直想了想“虽然是二进的,可是地方够大。”
“不用了。”郑仟直接道“俺虽然不想娶李氏了,可还是会把她当做正室,所以俺想外调。”
郑直点点头“河道参将出缺了,一直没有任命。”这本来是他受到焦黄中蛊惑,为郑虎臣请王阳明准备的。
“淮安?”郑仟故意停顿片刻“行,那就拜托十七弟了。”
他终于有了一个实缺,虽然这与他的初衷已经大相径庭,可总算不用再仰人鼻息了。至于十三姐,不重要,他这也是成人之美。毕竟三太太和六姐早就已经成了好事,对方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只是心中残存的良知此刻又冒了出来,一时之间只能沉默以对。
“三哥……”郑直终究没忍住“三太太那里还是服个软吧。”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郑仟终于再也忍不住,尴尬的点点头“自然。”尴尬起身道“俺先出去了。”逃也似的就要走。
郑直应了一声,也起身“一起吧。”不管咋讲,二嫚儿的一块心病总算解除了。
二人一同出了客厅,院子里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郑墨赶紧道“爵主刚刚送英国公和会昌侯离开。”
“杀人了!”不等郑直反应,外边传来呼喊。他二话不,立刻跑了出去,郑仟,郑墨,还有不远处的朱千户等人也立刻冲了出去。
刚出大门,就瞅见不远处,几个家丁将一个壮汉按在地上,而郑虎臣则和英国公张懋和会昌侯孙铭站在几步之外。
“姓郑的,你不给俺们活路,俺们也……”话没讲完,就被人用破布堵住了嘴。
“诸位有没有事?”郑直立刻留意到郑虎臣捂着肩膀。
“俺们没事,倒是闻喜伯受了伤。”孙铭赶紧道“这厮突然冒了出来,好在闻喜伯神勇。”
郑直无语,都忘了要问啥,只好干瘪瘪道“如此就好。诸位还是进屋稍稍休息……”
“多谢郑中堂美意。”张懋老的成精“此间出了这等事,俺还要进宫向陛下禀报。”扭头看向孙铭“会昌侯不如也一起去吧。”
孙铭立刻答应“郑阁老还是赶紧为闻喜伯疗伤吧。”
郑虎臣始终不发一言,待送走英国公和会昌侯之后,回到前院客厅疗伤。这刺客显然是临时起意,因炊子位置虽然准,差一点扎到心脏,却没有涂毒。
朱千户请来尚太医清理伤口,敷药包扎后,剩下的也就是休养了。
“兄长咋了?”郑直感觉对方心事重重,待尚太医等人离开,这才开口询问。
“英国公今个儿为会昌侯的闺女保媒。”郑虎臣无奈道“他有个刚刚及笄的女儿。”
郑直也不晓得讲啥,合着英国公实在从张家找不到合适的成年女子,只好把郑虎臣当人情送给了亲家。可立刻就否了,这该是弘治帝的意思。如此,英国公可以安心了,又能稳住因为张家受罚,而慌了神的诸位皇亲。继而他又懂了,怕是郑虎臣对那位金娘有啥承诺“这是好事。”
郑虎臣斜睨对方。
郑直立刻道“虎哥歇着,俺去外边瞅瞅。”拔腿就跑。他如今自个都是一脑门子官司,哪里能在这方面帮忙。
郑虎臣郁闷拿出烟点上。原本以为柳暗花明,不曾想终究逃不过娶一个不喜欢女饶命运。偏偏这个女饶命运也注定了,被金家姐妹逼死。莫讲对方同样出身孙家,他的心肝疯起来,可是谁都制不住。
“爵主伤势如何?”家里下人突然来报,讲爵主派来一队人进院守护安全。金苗起初以为郑虎臣是怕她学李显儿,直到蒋妈妈打听出详情,才晓得是有人要刺杀,立刻追问详情。
“爵主洪福齐,只是受零伤,如今还在后街帮着张罗大太太的丧事。”蒋妈妈赶紧宽慰对方“无碍的。”
金苗这才安心“给院里值守的婆子每人发一两银子,让她们打起精神来,咱家是勋贵簪樱之家,切不可出了什么有辱门风的丑事。”
蒋妈妈赶紧道“瞧太太讲的,咱家门风在太太调教下,哪里会出现那种事。”
金苗翻了个白眼“你这老货就晓得哄我,让厨司那里为爵主准备一些补血的汤品。”
蒋妈妈应了一声“太太若没有吩咐,老婆子这就去办了?”
金苗瞅了眼款款而来的金珠“去吧。”
“听人讲,爷受伤了?”金珠坐到了金苗对面,待蒋妈妈离开后追问“怎么样?”
“放心。”金珠一边轻捻十八子,一边道“就是伤。反倒是这里,让他派人围成了铁通,生怕人不晓得宝贝着咱们。”
“都这会了,你还笑。”金珠无奈“到底怎么回事。”
金苗只好把前因后果讲清楚,然后道“这都是些没卵子的做派,放心吧。咱家也不是好惹的,十七爷也不会罢休的。”
“你又晓得。”金珠没好气的怼了一句“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这就不是姐姐需要关心的了。”金苗道“咱们男人在外尸山血海拼出来前程,让咱们吃穿不愁。胜了,咱们一同富贵,败了,不过是一杯毒酒一尺白绫,随他去了就好。”
金珠皱皱眉头,正要开口,听到门口动静,就瞅见郑虎臣走了进来“爷。”起身凑了过去“山哪了?”
郑虎臣扶住对方“无碍。”看向同样起身,却没有动地方的金苗道“吓到二位娘子了。”
金苗挑衅的看着郑虎臣道“爷的胆子都能撑破,我们是爷的女人,胆子自然也不能。”
郑虎伸手抱起金珠,就要往金苗跟前凑。
金苗却笑着往一旁躲“奴去厨司瞅瞅……”话没讲完,就被郑虎臣用受赡臂膀抱起,在一片银铃般的笑声中走进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