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这人怎么还动手啊!”
“就是就是!瞧那姑娘哭得惨哟。”
曹妙婷一指跌倒在地的林公子,吩咐护卫道:“赶紧的,赶紧把他给我拖出去,以后再看见他,不许他进布行!”
“是!”
林公子被砸得头晕眼花,他见护卫过来就要将自己拖走,连忙喊道:“别拉我!我、我是来卖东西的!曹姐,那几条裙子,可都是上好的绸缎啊!你们布行肯定识货的!”
曹妙婷冷声道:“这是唐姐的东西吧?你又私自拿她的东西出来卖,当真是不要脸皮。”
“我、我经过她同意的!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她同意让我拿来卖的!”
“那为何唐姐本人不亲自来?”曹妙婷狐疑地看着他,“我上次就曾与你过了,若是唐姐的东西,便让她本人过来,若是你,我们曹氏布行肯定是不收的。”
“为、为何!我是她的丈夫,她的东西我自然也能决定。”林公子梗着脖子喊道,“再者她身怀有孕,如今又没有马车,出门多有不便,这路又远......我怎么可能让她冒险前来。”
“哎哟林公子啊!”老掌柜一拍膝盖,他叹道,“上次我家姐念在与唐家姐相识,收了你几匹布料,还给了外面没有的好价格,那钱都够你置办两辆马车了......你、你是不是都拿去添香阁挥霍没了?”
众人一听,纷纷面露嫌恶,唐姐那丫头听了,哭得更大声了,她哭喊道:“姑爷!姐身怀有孕,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你、怎么能把钱都花在那女人身上呢?!你让姐怎么办啊!我可怜的姐啊.......”
布行本来就是夫人姐闲逛居多,闻言各各都面露不虞,有些性格泼辣的更是出声骂道:“好哇,家里身怀有孕的妻子不顾,竟还拿妻子的嫁妆卖钱去青楼逍遥,真真是猪狗不如!”
也有男人跟着鄙夷道:“就你这样的人,要不是唐姐扶持相助,怎么可能办得起游园诗会,又怎么能在元宵诗会上夺得好名次,真真是不知好歹!”
此言正中林公子心中敏感的痛楚,他顿时勃然大怒道:“她唐家不过是出钱置办场地罢了,没有我的才能如何能办起诗会!元宵诗会更是靠我自己才夺下的名次,跟她唐家又有什么关系!”
“得了吧,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不成?”有人噗嗤一笑,道,“唐家没倒台之前,也是京城有脸面的富商之家,大家要不是看在唐家的面子上,谁会去你一个无名之辈的诗会啊?”
“就是,给你一点颜色还自己开起了染坊,元宵诗会可是唐家出钱赞助的,你虽只是入赘的姑爷,但好歹也算是唐家的人,裁判不过看在唐姐的面上,才给你一个好名次罢了,要不然怎么只有你的诗没有挂出来供人欣赏啊?”
“胡,你们都是胡袄!”林公子脚步不稳,他指着众人骂道,“你们这群阴险人,原先嫉妒我,现在看我落了难,都想来踩上一脚!我告诉你们,等我明年下场高中!一定要给你们好看!”
“我的爷哦,你还下啊?就别了吧!”
有人嘲笑道:“都下了几次了,就别给人添麻烦了,这次可没人将你抬回家,好饭好材伺候了。”
梁雯对一旁的陈筱艾和文灵秀道:“这林公子一共已经下场五次了,至今没上过一次榜,后面两次还是给抬着出来的。”
虽然科举考试,到七八十岁都有人下场一试,但这林公子待在唐家锦衣玉食的都没中举,现在这副模样这番境地还想指望于此,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了。
“呜呜呜姐.......”丫头一边哭泣着,一边跪爬着将散落在地上的裙子捡起来抱在怀里,“这是姐最喜欢的裙子,不到万不得已姐绝对不会卖的......姐你究竟怎么样了.......”
陈筱艾见那条月白色梅花纹样的裙子铺在台阶上,来来往往的怕给人踩脏了,连忙跑过去将裙子捡起来。
鼻尖一动,她一瞬间就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味。
来自手中这条裙子。
正与人争吵的林公子见给人捡走了裙子,脸色大变,就跟被抢走食物的猛兽一般猛扑过来,喊道:“那是我的东西——”
陈筱艾背对着她,反应不及,幸好文灵秀的眼神一直都在她身上,飞身过来一脚将林公子踹开,那一脚又重又狠,虽然没有踹在要害处上,但林公子还是飞出去几米远,重重摔在对面卖香囊的摊上,各色香囊顿时摔落一地。
“筱艾,没事吧?”
陈筱艾无语,道:“我没事......你这一脚简直跟大人一摸一样,都那么狠。”
“只要你没事就校”
文灵秀刚刚可是被惊出了一层冷汗,今日主子出门前可跟她一字一句地吩咐了——若是带着筱艾出门,就必须全须全尾,一根头发都不落地给我带回来,不然仔细你那层皮。
厚厚的毛领半遮住卓煜的脸孔,剑眉星目但冷酷异常,他那双眼睛冷若冰霜,仿佛一眼就能把人刺穿。
........主子的眼神越发可怕了。
文灵秀打了个冷颤,跨过两步到陈筱艾身边护着。
林公子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嘴里还不忘念道:“那是我的.......我的东西!还、还给我.......”
陈筱艾看了眼手上月白色衣裙,又回头看跪在地上抱着裙子哭泣的丫头,道:“这都是你家姐的裙子?平常常穿吗?”仟仟尛哾
丫头泪眼朦胧,抬头看着陈筱艾抽泣道:“都、都是我家姐的,这几条衣裙都是难得的料子,姐都舍不得穿的.....”
但现在唐姐囊中羞涩,不得不拿出来卖也是有的。
但裙子上怎么会沾上这样的气味?
陈筱艾叫住曹妙婷,声问道:“妙婷,你可以帮我收下这件裙子吗?我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自陈筱艾把她们从水莲教救出来后,曹妙婷等人便觉着陈筱艾是个有勇有谋的,她不对劲,那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于是二话不让掌柜收下那条裙子,又将其他裙子从丫头手里劝出来,和银钱一起扔给林公子,道:“这条是唐姐的爱物,我先帮她收着,你拿着这钱赶紧回去照顾唐姐,若再去青楼晃荡,就别怪我们见你一次骂你一次。”
“就是就是!”
“唐姐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林公子一抹嘴上血迹,抱着裙子和银子,跌跌撞撞地跑了。
那丫头见人走了,又是一番哭泣,一个农户推开人群,骂骂咧咧地将她拖走了。
“筱艾,你瞧这条裙子有什么不对?”
回到屋里,曹妙婷打量着手里那条梅花纹样的月白色裙子,贺圆圆和梁雯也凑过来,道:“这料子的确难得,这绣工也十分细致,细细密密的,这梅花的样式也好看......”
“唐姐之前也是个千金姐的,唉真是可惜了。”
“咦,这里怎么沾了污迹啊,也不知道能不能清洗掉.......”
“别碰哦。”
陈筱艾阻止她们手上动作,跟虹夏要来帕子,垫在裙子那块污迹下面,凑到鼻子下仔细嗅了嗅,眉头一蹙,道:“果然啊......”
“怎么了怎么了?”
“这块污迹混着血与尸水。”陈筱艾抬眼道,“我闻到一股尸臭味。”
屋里顿时一静。
用手拿过裙子的曹妙婷呆愣在地,贺圆圆和梁雯这两个近距离端详过的更是错愕。
三人定在原地不动了,宛如三根直挺挺的桩子。
陈筱艾道歉道:“我的错.....我刚还以为我闻错了。”
文灵秀赶忙吩咐侍女道:“取热水来净手,再把香炉拿来,快快快。”
三人赶紧冲洗了双手,想了想干脆连衣裙都换了,坐在香炉旁边直抖肩膀。
梁雯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颤,她问陈筱艾道:“筱艾......你怎么就知道是、是那什么尸臭了?”
贺圆圆也道:“对啊......英有可能只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留下来的污迹而已。”
“我跟尸体打过交道,也处理过,自然记住这个气味了。”
为了给她们赔罪,陈筱艾也去仔细洗了双手,才敢给她们剥橘子。
“跟尸体打过交道?”曹妙婷都快将眼睛瞪出来了,“为什么会跟尸体打交道?筱艾你家是仵作吗?”
“不是,我家就是行医制药的,难免碰上尸体嘛。像是之前就碰到过一桩,老人家过世,家里子孙却因为家产分配问题吵起来,迟迟不肯出殡处理,本来夏热,尸体就容易腐烂,尸水流得满棺材都是.......”
到这里,陈筱艾见她们三个捂着耳朵一脸惊恐,只能转开话题道:“......反正我处理过,我知道的,那裙子上面就是尸臭味没错。”
文灵秀疑惑道:“那林公子带来的裙子怎么会沾有尸臭味.......那裙子莫不是他被钱逼紧了,去扒别人尸.......的不成?”
“文姑娘你这个猜测更让人害怕......”
贺圆圆用一种“你们有见识的人都这么恐怖吗?”的表情看她。
陈筱艾摇头道:“刚我问了那丫头,是唐姐的裙子没错。”
“那、那该不会是唐姐她!”
曹妙婷刷得一声站起来,她脸色奇差,对心中猜想感到不可置信。
梁雯也捏着帕子担心道:“自唐家出事后,就未曾见过唐姐,她本就怀有身孕,此番打击下流离失所,丈夫还是那个德行.......她、她会不会遭遇什么不测?”
“这贴身衣物都沾上尸、尸水了,肯定是.......”贺圆圆紧张不已。
“不行,我得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了。”曹妙婷脸色凝重,就要推门出去。
“妙婷你先等一下!”
“对啊,你上哪找唐姐去!自从唐家出事后咱们就没见过唐姐了。”
“去找林公子,他当初是和唐姐一起离开的,他拿了唐姐的东西,肯定知道唐姐如何了!”
“我和灵秀去吧。”陈筱艾拉住曹妙婷道,“别真的遇上什么......你应付不来。”
曹妙婷看到那条裙子,心里一时也有点害怕,只能点点头。
“灵秀,你能找回来刚刚那个唐姐的丫头吗?”
“可以,要带上她吗?”
“最好吧,她是跟着唐姐,应该知道一些情况。”
“好,我这就去。”
文灵秀在门口吩咐护卫,护卫立马去追刚刚那名丫头,曹妙婷对陈筱艾道:“若是找不到林公子在哪,就去添香阁堵他,他肯定拿着银子去找那个娇紫了。”
“就是他迷上的那个添香阁的姑娘吗?”
“就是她。起来也奇怪,那娇紫也不算美貌,但却很是受欢迎,听人,在添香阁里指名她的费用都跟花魁一样高了。”
陈筱艾一笑,道:“青楼女人可不止有美貌,哄得人真心实意地出钱才是真本事。”
那丫头很快就被护卫带回来了,见是刚刚帮过自己的几位姑娘,连忙就跪下了。
陈筱艾扶起她,道:“你跪着做什么,起来,问你几句话,可要如实来。”
丫头抹着脸上未干的泪水,抽泣道:“刚刚姑娘救了我......我什么都。”
“你叫什名字?”
“回姑娘,我叫杏。”
“杏,你一直都是唐姐的贴身丫头吗?”陈筱艾问道,“唐姐现在是特殊时候,怎么会将你卖掉?”
“我原是我家姐房里的二等丫头......后来唐家出事,姐保下了我,让我跟着照鼓。”
杏吸了吸鼻子道,“我也知道姐为什么要留下我......我年纪,又无处可去,只能一心一意地伺候姐,我也愿意跟着姐的,姐待我极好,虽然后来日子过得困苦,可姐也不曾委屈过我,直、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林姑爷把我卖了!”杏哭道,“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姐那拿走我的身契,将我卖给农户做奴婢......又做妾!”
到此处,她哭得更厉害了。
梁雯惊道:“你、你才几岁!他竟然将你卖与别人做妾?!”
梁雯骂道:“太不是人了!”
杏接过陈筱艾递来的帕子,感激道:“谢谢姑娘......我、我被带走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我家姐,唐家出事的时候,姐刚刚有孕不过一个月,如今算来,已经有六个月了。”
六个月了......陈筱艾看了一眼裙子,在心里默默想着,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杏,你还记得你之前和唐姐是住在什么地方吗?”
“我只记得是在北街外面的巷里,一间只有两间厢房的院子。”杏犹豫道,“姐怀孕后身子一直不好,卧病在床,我也只能留在家里照顾,里外都是姑爷一手打理的。”
梁雯忙道:“那边的租金便宜,你们可以问问附近的商行,应该会有登记的。”
“明白,杏,你跟我们一起去找你家姐吧。”
杏连忙抹掉眼泪跟在身后,见文灵秀叫来马车,伺候饶行为习惯还残留在身体里,连忙取下脚蹬,举着手臂当扶手,要扶陈筱艾上马车。
虹夏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拉了拉陈筱艾的衣袖,指着杏一脸认真的比划道——她很好,我想要她。
陈筱艾无语,跟虹夏讲道理:“虹夏姐,杏不是东西,不是想要就能要的啦。”
——我有钱,我可以买下她。
好家伙,不愧是安国侯府的人,在这方面和大人一起霸气。
“这......”陈筱艾有点为难,“那等咱们找到唐姐,再问问杏的意思吧。”
虹夏姐勉为其难的点头,三人一起上了马车,文灵秀骑着马跟在旁边,想了想,怕回府的时候晚了,让一个护卫先行回去跟振伯报备一声。
过去北街也要将近两个时辰,陈筱艾在马车上摇摇晃晃,听杏将发生在林公子和唐姐身上的事情了个大概。
唐家因经营不善外加放例子钱出事倒台后,唐姐和林公子被唐家老爷及时送出,所以未被波及,身边只有一个杏跟着,偏偏唐姐被诊出已怀有一个月身孕了。
一开始,那位林公子也算是尽责尽心,将她们安排妥当,还嘱咐杏就在家里好好照顾唐姐,他出门找人帮助或是找活干,唐姐虽然以泪洗面,但想到还有丈夫可以依靠,心里焦虑忧愁也冲淡了不少。
“后来,姑爷要在外应酬,别人才会帮忙找事干,姐因此拿出不少体己变卖,就为了姑爷在外能够容易一些......”杏越想越恨,“可这钱只出不进,姐和腹中胎儿还需要大夫和营养,不、不过多问了几句,姑爷他居然朝姐发起脾气来!”
有邻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些男人就是这样屡教不改的东西。
林公子开始夜不归宿,就算回来也是醉醺醺地胡话,硬逼着怀孕的妻子将当初老丈人留下来的好东西拿出来卖钱。
杏和唐姐才知道,他将变卖的钱都拿去青楼花酒地了,尤其经常指名添香阁一位叫娇紫的青楼女子,不知道往她身上投了多少钱进去。
而唐姐顾及腹中孩子,只能在家中将东西都藏好,等孩子平安降生再做打算,可不管她如何安慰自己,也是成日流泪不止。
而林公子大概是要不到钱了,便打上杏的主意,偷来了杏的身契,瞒着唐姐私自将她卖给农户。
杏掩面哭道:“那本该去请大夫给姐诊脉的,也不知道姑爷有没有去请大夫.......姐究竟怎么样了,希望她和腹中孩子平安无事.......”
“那今林公子拿的那几件裙子,都是原来唐姐藏起来的?”
“对......姐藏在哪处我也不清楚,但就剩那几件衣裙值钱了,姐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拿出来变卖的!要、要不就是姑爷自己找出来,偷偷拿出来卖!”
陈筱艾还没跟她衣裙上沾着尸臭味的事情,只让文灵秀加快脚步,赶紧去北街寻人。
那唐姐无事自然最好.......自己一个人顶着六个月的大肚子,太危险了。
等终于到了北街,杏下了马车,跟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几条街道与巷,终于认出来其中一条,连忙带着人赶过去。
虽然也是在京城,但也分地区好坏,北街不算好地,多是矮的旧房,巷子狭潮湿,泥泞不堪,让陈筱艾回想起时和师父待过的那条巷子。
杏扶着墙壁转过弯,指着前面一个木门喜道:“就是那了,姐就住在那儿!”
陈筱艾抬头闻了闻......不行,这儿环境太糟糕,各种杂味臭味都有,根本闻不出来什么,反倒是对墙的炸藕饼挺香的。
文灵秀上前,轻敲房门道:“有人吗?唐姐在吗?”
“来了来了。”
门后传来妇人懒散的语调,拖沓的脚步,慢吞吞地将木门打开一条缝,一只布满皱纹与疲累的眼睛缓缓张了张,问道:“你们找谁啊?”
“姐,我家姐呢?”杏扑上前扒着门框,朝门后叫道,“姐,姐!我是杏,我回来了!”
那妇人哎哎叫道:“你谁啊你,谁是你家姐啊!可别乱攀亲戚乱喊的!这里没有什么姐,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打扰了,请问,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位姓唐的姑娘,还怀着身孕的。”陈筱艾连忙上前拉开杏问道。
妇人见她貌美,身穿不菲,又见旁边还有带刀护卫保护,怕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大姐,不敢得罪,只得把门打开,道:“......这儿只有我和我男人住着,没有什么姓唐的大肚子姐。”
“怎、怎么可能......我家姐呢!”
“都了,这里没有什么姐,你们是不是找错地儿了,这里相似的房子不要太多哦!”
“不对,就是这儿!我认得这的!”
文灵秀问那妇壤:“你们是什么时候搬进这儿的?”
“大概就一个月前吧......”
陈筱艾问道:“那搬进来前,可有看到过之前的租户在?”
“没有没有,我们是跟商行的掌柜定得房子,搬到这儿压根就没见到什么人。”
几人面面相觑,陈筱艾从袖中摸出一个银簪子,扔给那妇壤:“劳驾,让我在屋子里转一转。”
妇人接了银簪子,仔细一看,顿时喜笑颜开,连忙将路让出来,喜道:“姑娘慢慢看,慢慢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