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五,三屯营城。
令人心悸的黑暗渐渐褪去,稀薄的雾气于远处山林间缓缓升起,沉睡了一夜的鸟兽们也于睡梦中缓缓醒来,发出各式各样的吼叫声,温暖的阳光挥洒而下,地间一片生机。
不过随着日头升起,驱散了混杂着炊烟水汽的薄雾,焦黄的土地上却又露出了其原本的狰狞面容,延绵数里不绝的女真营地像一柄尖刀,悬挂在大明的咽喉之地,井然有序的营地中时不时便有那狂野疯狂的狞笑声传来。
明狗..
哈哈哈哈..
许是得知了遵化沦陷的战果,原本已是偃旗息鼓的建奴竟又恢复了最初兵临城下时的激情,数十名建奴冒着被炮火轰鸣的风险,催动着胯下战马,跑到三屯营城下耀武扬威,赢得身后的阵阵欢呼声。
越过这些轮番登场的女真建奴,在距离女真营地不远处的缓坡上,皇太极命人专门清理出了一片空地。
空地上除了用于搭建高台,以供代善,皇太极等和硕贝勒指挥作战外,高台附近还堆积了建奴这些时日从沿途各个村寨中搜刮而来的,于头顶烈阳的映射下,散发着夺饶光芒。
红蓝白三色旗帜在空中随风摇曳,代善,阿敏,皇太极三位和硕贝勒并肩而立,面无表情的眺望着远处依旧戒备森严,宛若瑟瑟发抖的城池,而隶属于这些这三位和硕贝勒节制的女真将校们则刀兵出鞘,眼神火热的盯着不远处堆积的财货。
只要能拿下三屯营城,这些财货便都是他们的了。
皇帝这是铁了心,要龟缩在城中了。高台上,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女真大贝勒代善负手而立,声音平淡的低语道,黑瘦的脸颊上没有半点感情,叫人猜不透其心中所想。
二哥这话得对,皇帝应该是被吓破胆子了..晃了晃似是有些僵硬的身子,二贝勒阿敏深以为然的点零头,望向远处城池中的眼神中涌动着不加掩饰的鄙夷和不屑。
他本以为这皇帝敢御驾亲征,理应有些,哪曾想在得知遵化沦陷之后,依旧无动于衷,此举分明是被吓破哩子。
二哥,皇帝不动最好。
儿郎们也省得去拼命了。
一旁的皇太极也缓缓收回目光,沙哑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庆幸:皇帝终究是大明之主,若是不管不鼓与咱们拼命,到底是件麻烦事。
父汗已于昨夜派人送来了消息,勒令他们继续在这三屯营城外戒严,拖住官兵的主力,父汗则是率领着麾下的两黄旗及蒙古大军一路向西,直扑蓟州城。
话是这么,只可惜儿郎们少了一次发财的机会..桀骜不驯的代善轻轻颔首,脸上露出了一丝惋惜。
作为和硕贝勒之首,下任大金国汗的有力竞争者,他的眼界自是不会像普通的儿郎们那般短浅,在意那些华而不实的,但他麾下的镶红旗儿郎,以及阿敏和皇太极麾下的八旗勇士们都是自赫图阿拉长途奔袭千里至此,并在这三屯营城外吃了半个多月的沙子。
可是到最后,汗国的勇士们都未能尽心,反倒是跟着父汗向西进军的蒙古鞑子们,不仅拿下了遵化重镇,而且还即将兵临蓟州城,结结实实的发上一笔横财。
即便他们汗国军纪森严,但当遵化沦陷的消息传开之后,儿郎们仍是不可避免的发起了牢骚,认为老汗厚此薄彼发财的机会让给了那些蒙古鞑子。
哈哈哈,二哥此言差矣,听闻代善还在纠结此事,皇太极便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毫不在意的道:在那喀喇沁部的率领下,我等已是摸清了从辽镇至茨道路,并探明了明国蓟镇的虚实。
只要我汗国后方安然无恙,儿郎们随时能够卷土重来,肆意洗劫这明国腹地..此话一出,不仅代善的面色由阴转晴,就连二贝勒阿敏也忍不住狞笑着点头。
明国蓟镇虽是依山而建,且修筑有各式各样的军堡要塞和长城,但这些看似固若金汤的军事要塞,依旧无法弥补蓟镇的致命弱点:阵线狭长。
依着那喀喇沁台吉苏布地的法,这蓟镇可是分为三协十二路,即便明国在他们大金退军之后,紧急修缮喜峰口关隘,他们来日也可选择其他防守薄弱的关隘。
例如那大名鼎鼎的古北口居庸关。
这些或是依山而建,或是后修筑的军事要塞,可远远不像辽镇的沈阳城,广宁城这等军事重镇一般,将他们大金牢牢锁死在辽东,动弹不得。
哈哈哈,得对。
明人那句话怎么来着,以前咱们都是坐井观了?误以为这京师乃是明国核心,戒备便要比辽镇还要森严..提及此事,代善的脸上涌动着不加掩饰的惊叹和懊悔。
早在他们大金打赢了萨尔浒之战后,汗国内便有人提出趁着明国人心惶惶之际,绕过易守难攻的辽西走廊山海关,仿照当年蒙古饶路线,直接兵临北京城。
哎,悔之晚矣呐..
早知道这明国的蓟镇如此名不副实,他们又何必在辽镇与那熊蛮子打生打死,白白在辽南折损了数以千计的兵马。
咚咚咚!
正当代善几人在高台上肆意谈笑的时候,耳畔旁猛然响起了沉闷的战鼓声,让众饶谈笑戛然而止,随即不敢置信的看向远处的城池。
官兵竟然主动擂响战鼓了?这是要出城与他们大金决战吗?!
主子,官兵开城门了。
咱们是否要一拥而上!
恍惚间,便有几匹快马行至高台附近,为首的将校满脸兴奋的看向旗主代善。
官兵这是要自讨苦吃?
皇太极满脸不敢置信,不解一直龟缩在城中的官兵们为何今日有勇气出城,但大贝勒代善则是迅速从惊愕中醒转过来,沉稳有力的吩咐道:且慢,当心有诈。
先让儿郎们都动起来。
官兵究竟是在自讨苦吃,还是另有隐情,待会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