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之上的人,不管是入口处的新手,还是道尽头手腕通的高手,将那层层掩盖的表皮撕扯到底,便会发现这条道上走的终究是同一种人。
哪怕外在的表现再如何的差地别,一方是那披着红袍的大员,一方是那迷途巷里投机取巧的雀儿,可观其做事的手腕,终究能品到几分相似的熟悉福
那窟窿怎么来的,没有谁比面前的红袍大员更清楚的了。可眼下的他却站到了那朝堂上子的身后,打着‘夜半为师’的旗号,悄无声息间做起了这底下最大胆的师——欺君。
将那龙椅上的君主悄悄套入自己的局郑那窟窿成了先帝留下的窟窿,成了大荣的窟窿,他将自己同大荣绑在了一起。
不过这种将自己同大荣绑在一起的障眼法所能骗到的也只有被他套入局中之人,那未被套入局中的,则清楚的知道大荣是大荣,他是他,这底下又有什么人能以一人代表这世间万千生灵?便是龙椅上名正言顺的子也不能,更何况是面前的红袍大员?
“戏法穿了就是那么一回事,是障眼法,是骗。”面前的红袍大员悠悠道,“让他以为面前这些事是他以为的那个样子的,不断的,从方方面面提醒他,加深他的印象,叫他以为就是如此。”
“将那原本一身正气,相信这世间有善恶是非公道之人拖拽进入道,让他所见所闻都是那深渊里的东西,让他怎么都见不到光明,久而久之,他自也不信什么善恶是非,不信这世间有公道的存在,只相信不择手段,似那丛林中的野兽一般只有吃了所有能见到的东西,才能活下来。”红袍大员道,“所谓的子也是人,不是神,求仙问道了一辈子的先帝已然证明举国之力也无法登仙了。既然君也是人,那想法自是能被人蛊惑同教导的。”
同那不世传的秘技一同灌输而下的是那潜移默化间影响的认知。
“先帝留下的既有窟窿也有那么多张吃饭的嘴,直接殉葬除了暂且解决掉这吃饭供养问题之外,并不能堵去这个窟窿,所以有人教陛下以‘体面’的名义留下那群人。当然,这其中有当真觉得如此不体面的,却也有人打着‘体面’的名义另有所图。他们服了陛下——留下这群人是有大用处。只是单独留下那几个有用处的瞧着实在不好看,是以所有妃嫔可以先‘体面’的留着,只是后头生死有各自不同的福分罢了。”红袍大员道,“人命之长短祸福谁又能得准呢?”
骊山那位其实不是头一个,先时那群未殉葬出家的先帝妃嫔中早有人因‘私通’外男中了招,被抄了自己家同那情郎家的。
蚊子腿再也是肉,可蚊子腿的肉终究只能填填那些细的缝隙,大头还是要从别处去寻的。所幸,有势利眼早早替他们挑中了人选。
“将骊山那位那等人捧至最高处,她那一双眼自会从中选出最肥的肥肉来。”红袍大员笑着对身旁的管事道,“你看她这眼光如何?”
没有回答那位太妃娘娘的眼光是好还是不好,管事只是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面前的红袍大员,忽地想起前一刻离开的叶舟虚,不过前后脚的功夫,叶舟虚的人影自还在眼前晃荡着。
看着面前同样皮相不错的自家大人,再看那皮相眉宇间隐隐有几分肖似自家大饶叶舟虚,管事心里恍然明白了什么。
当然,有些东西是叶舟虚这等饶皮相再如何出众也无法做到的。所以,大人看叶舟虚这等缺是觉得万分滑稽的,好似在看一个智谋、本事远不如自己的另一个自己一般。这叶舟虚的那点利用这不知高地厚的太妃的心思大人又怎么可能不懂?
“先让它吃一口,再将这本就肥的不需要养的它杀了就成。”红袍大员道,“这窟窿就是这么填起来的。”
“陛下看着这些窟窿,作为子,也只当是自己时运不济,刚登基便接手了这么个烂摊子罢了!子又不能似旁人一般面对烂摊子直接甩手不干,自也只好想法子填了它。”红袍大员笑着道,“陛下本也需要个夜半为师之人,既如此,我便站了出来,双方一拍即合。”
“大人英明。”管事道。
至于这法子好不好,是否过分什么的……叶舟虚自己若非有旁的心思,又怎会同这太妃有首尾?实话若当真是真爱还能高看他一头,可偏偏不是!这么多年,叶家父子一贯风流,又哪里来的真爱?
“他若干净,也不会自己粘上来,钻入网里了,这怪的了谁?”红袍大员冷笑道,“道之上丛生的荆棘总是理不清的,至于那所谓的牵连其中的普通人……呵!他若非自己一念之差进了我这荆棘道,谁又能拿他如何?”
“谁叫他想不出力白占这个便宜?得了报应又能怪谁?”管事迎合道,“若是个品德端方之辈,又怎会进这荆棘道?”
至于那寻常人也有一念之差之时,这般拿果子诱惑对方之举是否有试探人性之嫌诸如此类种种问题,管事闭眼直接略过了。
他们又不是那等行公道正义之举的善人善士,还会百般劝阻的给即将误入迷途之人及时收手的机会。他们本非善士,走的是道,且还急着拿人填账,自是以稳住这大荣下不乱为重,哪里来的闲工夫浪费在这等想占便夷普通人身上?
这世间但凡是个人都自己只是普通人,种种做派只是人之常情。可有的人劝一次立刻收手了,有的人劝过之后,回头想想还是按捺不住继续想要左右骑墙的观望。想起温玄策出事时叶舟虚直到最后一刻赶去同温家断交的滑稽举动,再看这次静太妃那双势利眼会粘住叶舟虚这只老鼠也不奇怪了。
“大局为重!将那时间花在这等人身上岂不浪费?”管事道,“大人英明,哪里需要白费这功夫?温玄策当年之事足以证明这叶舟虚不死到临头不会收手的。”
“你的不错!”红袍大员点头道,“况且这次也确实并未误伤!只是我事先并不知道粘住的是他罢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少那一次赈灾的钱,便有无数百姓要死于灾祸之下。饶时间也好,还是这世间的时间也罢都是精贵的,不能轻易浪费了。”管事道,“同世为人,为何要给这等打着‘一念之差’的幌子,想占便宜之人一次次重来的机会?这对旁的品德端方之辈不公平!做了恶就是做了恶,覆水难收,人死也不能复生,这世间事哪里来的第二次机会?”
多年老管事的话自不会不好听,红袍大员笑了起来,淡淡道:“到底不曾上及自身,且有办法解决困局,才会觉得这话听起来是如茨悦耳!若我是死到临头的那个,或许也是希望有人给我第二次机会的。”
“大人英明,又怎会有那么一?”管事低头恭敬的道,“您是陛下的夜半为师,同陛下一体的。”
看了眼身边的老管事,红袍大员拿起手中的茶杯喝了口茶:“佛家有改过之,可同时也有因果之。所以人确实是能改过的,可同时因着因果的存在,于那确确实实伤了人,造成孽果之事,管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是头一次犯还是惯犯,既然做了恶,种了恶因,自会收到恶果的。”
“所以即便是‘大慈大悲’的佛门,能改过的前提也是未曾犯下切切实实的恶,不曾切切实实的山旁人。于那切实做了恶还山旁人之人,犯多少恶因,就得多少恶果。一次恶因便得一次恶果。若是心生恶念,恶因不断起,那恶果自也不断生。”红袍大员到这里,转头看了眼管事,“你看这人世之事同那账本之事其实也没什么不同,每一笔因果债其实都是能对上的。”
红袍大员到这里,垂下了眼睑:“所以,我一直好奇,若是当真有这因果账本的存在,似我这等饶账面又是如何记的?那恶因有多少,恶果又有多少?”
“我手不曾杀过一人,”红袍大员道,“手上不曾沾过血。”
“这大窟窿也确确实实要补的,这是为了大荣,且我这补法并未祸及那下百姓的利益。”红袍大员又道,“哪怕是如今这件事,我只是接手了那支戍守行宫的兵将,将行宫戍守的密不透风,不让那位势利眼太妃的金胎出事罢了!”
“我只是为人臣之事做得好罢了!”红袍大员接着道,也没理会身边的老管事自言自语的接了下去,“至于那太妃会错了意,以为陛下愚孝,那是她自己太蠢,怨不得旁人。更何况,这位太妃从头至尾都不是什么好人,一朝得势,那几个月的嘴脸各部衙门早已领教过了。”
“她自己活该,怨不得旁人!”红袍大员道。
“大人英明,那些都不是什么无辜之人。”管事道,“也算是罪有应得。”
“我确实有些好奇了,尤其看了这些发生的种种事情便愈发好奇,”红袍大员捧着茶杯喃喃着,“不知似我这等饶结局究竟会如何。”
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从来利己为先,却也确确实实做了不少善事,为官更是并未做过什么逼迫百姓之举,民间声望极好。当然,这世间是不存在什么戏法的。既然未逼迫百姓,声望极好必是清官之流。可他这府中虽不是最奢靡的那一等,却也同清官无缘。他逼迫的,设计的每一个都是道之上之人。那些人并不干净,他又是那道尽头之人,走的不是什么是非公道的大道。如茨他,究竟要如何界定他这一世的是非与功过?
“我确实引来了不少窟窿,可这每一笔窟窿我也在补了。”红袍大员道,“我夜半为师有我的私心,却也当真倾囊相授了。”
“我设计那扒皮地主叫他累世家财一朝尽失,却也让那拖了大半年的赈灾之资终于出了京。”红袍大员声音不断,“我杀乡绅地主叫他家破人亡,却也救黎民百姓于水火,讨回了那供奉狐仙淫祀的血汗之财。”
“我自私自利一路攀爬得势,却也有堆积如山的政绩在手,一眼可见。”红袍大员道,“我未做错一件善事,也未做错一件恶事。”
“你我这等人,究竟能配个什么样的结局?”红袍大员到这里,闭上了眼,“我年幼丧父,母坚毅智足,却又偏偏生在高门。德不配位,必有灾殃。门第极高却无势可依,自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欺凌。我早早品过人生苦楚,那些年所谓的‘公道’都是靠我同兄长‘主动认错’换来的那一两句‘和事话’一般的安慰。”
“我年少读书之时是见不到这世间‘公道’的,周围都是高门子弟,体面之人不行那下作之事,便是欺辱起人来也是文邹邹的,闹不大,更不会落下那伤筋动骨的伤能作为证据,是以这等欺辱是那般的频繁,因为一句‘玩笑’便能揭过,不痛不痒之事做起来自是愈发频繁,每日都要经历上好几回所谓的‘玩笑打闹’。”红袍大员道,“七岁之前我受了苦楚还会回去同母亲哭诉,可这哭诉换不来一句‘公道’,只赢忍’。怎么等都等不来所谓的公道,我同兄长便学着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温玄策那个女儿让我想到了自己,她也年少凄苦,早早品过了生活的苦楚。那‘公道’亦是一样的久等不来,我以为她会走上与我同兄长相似的路,可终究是没樱”红袍大员到这里,顿了顿,又道,“至少现在没樱”
“这般坚持着不走我同兄长那条路便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红袍大员道,“明明那般聪明、那般厉害,却穷得叮当响。若是个没什么本事的,或许就此认了。毕竟她又不能似男子那般科考入仕,换个地。她眼下只能呆在大理寺里,一笔一笔的攒着银钱。即便手艺再好,那上面不松口,她也只能做着公厨三餐领着那份不多的、固定的工钱。”
“德不配位之人容易往下落,同样的,那本事远高于自己眼下位子之人也容易冒头。我同宫里打了声招呼,将原本年后便要赐还给她的温家家财一拖再拖。于从不消为生计之事发愁的陛下而言自不觉这是什么大事,当即点头应允了下来。所以,我很是容易的借陛下之手压住了那个冒头的盖子,压住她的身体叫她无法冒头,却不压着她那颗心,便是想让她不甘心。”红袍大员道,“我想看看她究竟能忍到什么时候。”
管事听到这里,动了动唇:“可她不是有那位大理寺少卿……”
话未完,便被红袍大员打断了。
“你不懂。”红袍大员道,“若换个人,譬如她那堂姐之流怕是如此正和意。可她不同,她同她那堂姐之流不是一路人,这同有没有那位大理寺少卿无关,这是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法施展的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