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23日?阴
清晨的宁州,色有些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出的潮意,像是雨要下却迟迟没落下的样子。
我起得比往常早,窗外的光还没完全亮。街道湿漉漉的,昨夜可能飘过一阵细雨,但风仍旧没有回来。
树叶低垂,像在等待某个信号。
我泡了杯咖啡,靠在窗边看。
那种静谧的气息让我想起昨晚写下的那句话——“风停了”。
可心里,却有一种比风更不安的动静。
知秋今出发去南宁。
她昨晚发了条消息:“明早七点的高铁,不送也校”
我没回,只发了一个“嗯”。
但现在,看着时间指向六点半,我忽然觉得,也许应该去。
有些告别,不该在文字里完成。
——
我赶到宁州南站时,已经亮透。
候车大厅里人不多,广播的声音被回音放得有点空。
我在人群中看见她——
浅米色风衣,头发挽起,手里提着一个黑色行李箱。
她也看见了我,眼里闪过一点惊讶。
“你怎么来了?”
“送你啊。”我笑。
她愣了几秒,然后笑了笑:“你还真来。”
“昨你‘不用送’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希望我来。”
“自信过头了。”她低声,但嘴角明显在笑。
她的列车是去南宁的G1357次,还有十五分钟检票。
我帮她提行李,走到安检口。
她递过身份证时,忽然转头看我:“你要不要去喝杯咖啡?那家店的拿铁不错。”
我知道她只是想多留几分钟。
我们走到候车厅角落的咖啡店。
她点了两杯,一杯拿铁,一杯美式。
“你喝的还是老样子。”她递给我时轻声。
我笑笑:“习惯也许是种温柔。”
“那就别轻易改。”她望着窗外的铁轨,声音像风前的细雨。
——
七点整,广播响起。
她站起身,提着行李箱。
“我该走了。”
“我知道。”
那一刻,时间似乎被放慢。
她转身要走,我忽然喊:“知秋——”
她回头。
“等你回来,一起去看风。”
她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好。”
她的身影在闸口那一刻消失。
我站在原地,看着人潮散开。
风还是没起,可空气中仿佛多了一层透明的颤动。
——
我离开车站,坐上地铁。
列车穿行在城市地下,灯光一闪一闪。
每次停靠,乘客进出,脚步声与广播混杂,像一种重复的节奏。
我靠在窗边,闭上眼。脑子里浮现出她刚才的表情,那一瞬间,她的笑很浅,却足够让我记很久。
到公司时已经九点半。
会议室里同事们在准备方案讨论。
我把电脑打开,试着让自己投入工作。
可指尖在键盘上停顿的时间,比敲下的字还多。
知秋的位置空着。那张桌子整齐得有些不真实。
桌角的那支笔、文件饥甚至那杯未喝完的茶,都还在原处。
我盯着那杯茶看了几秒,忽然有些失神。
“周哥,方案文件放哪儿?”
同事林的声音打断了我。
“在共享盘里,我刚传。”
“好,我去看。”他走开。
我重新打开那份文案。
屏幕上那一段昨晚写的句子仍停在那里——
“风停了以后,城市的声音又回来了。”
我在后面补上几行:
“可有些人离开得悄无声息,
就像风,
你不知道它去了哪里,
只知道它来过。”
写完,我保存,合上电脑。
胸口忽然有种被压着的闷痛,却又不愿让它显露。
午休时我去了楼下的书店。
那家书店靠近地铁口,白墙木架,灯光柔和。
老板正在整理新到的杂志,看到我进门笑了:“又是你啊。”
我点点头:“随便看看。”
我在架子间漫无目的地翻书。
无意间抽出一本,书页上有一段话让我停下:
“有时候,我们以为告别是结束,
其实它只是另一场等待的开始。”
我反复读了几遍。
然后掏出手机,拍了下来,发给知秋。
她那边没立刻回复。
十分钟后,一个消息弹出——
“刚上车,看到那句话笑了。你这是在暗示什么?”
我回:“暗示我在等风回来。”
她发了个笑的表情,又加一句:“那就等我回来。”
屏幕暗下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忽然变得很安静。
那种安静,不是空,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存在。
傍晚,我下班比往常早。
走出公司时已经阴沉。
空气潮湿得几乎能拧出水。
街灯提前亮了,光线打在路面上,映出细微的水汽。
我沿着江边走,那是我和她常去的地方。
江面平得出奇,连一点波纹都没樱
风不在,声音也被吸走,只剩下我的脚步。
我在那家“暂停营业”的咖啡馆前停下。
门口的牌子还挂着,玻璃上落了层灰。
我透过玻璃往里看,桌椅还在,只是多零旧尘。
我忽然有种冲动,想推门进去,可门锁着。
于是我从口袋掏出笔记本,在门边写了几行字——
“风停的第2。
宁州的要下雨。
有些门锁住了,但记忆还亮着。”
我合上笔记本,靠在门边。
雨前的空气有种压抑的闷热。
我抬头看,灰云厚得像能坠下来。
那一刻,我心底有种奇异的期待——
期待一场雨,也期待风重新吹起。
夜里,雨果然下了。
起初是细细的,后来越来越密。
我没关窗,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节奏声。
那声音让我想到知秋。
她此刻大概在高铁上,或者已经到酒店。
我拿出手机,想给她发消息,又放下。
有些想念,不需要出来。
我打开台灯,继续写。
“第一百二十八。阴转雨。 今送她去车站,风没来。 人群散去时,我忽然明白,有些人离开并不是远行, 而是让你学会安静。 雨开始下,像一场迟来的对话。 它替风了告别。”
写完,我合上本子。
外面的雨还在下。
我关灯,靠在床头。
窗外的世界模糊成一片银灰色。
那一刻,我忽然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第二清晨,雨还没停。
我出门买早餐,街上的水流沿着路边滑落。
几个贩撑着伞在吆喝,热气和雨气混在一起,带着生活的味道。
我买了豆浆油条,蹲在屋檐下吃。
雨落在伞上,发出“滴滴答答”的节奏。
忽然想到一句话——
“风停后,是雨替它继续讲故事。”
上午,知秋发消息:“到了,雨比宁州还大。”
我回:“看来风又跑那边去了。”
她:“那你要不要过来接它?”
我笑着回:“你回来时一起带它回来。”
她没再回。
但我能想象她那边窗外的雨,也能想象她看到我消息时那一瞬间的微笑。
那晚上,我去了公司楼顶。
雨停了,但还阴。
整座城市被雨洗得发亮。
远处的江面闪着灯光,一艘货船缓缓驶过。
我靠在栏杆上,风不大,却带着一点湿冷。
我掏出手机,录下雨后的声音,发给她:
“听,这里在等你。”
她回:“那就别让它等太久。”
我笑,关掉手机。
头顶的云渐渐散开,一点星光露了出来。
那一刻,我忽然想明白——
风与人一样,总要有停留,也总要有继续。
有些等待,不是为了谁回来,而是为了让自己不再害怕安静。
夜深时,我重新打开日记本。
“第一百二十八(续): 雨落之前的宁州,总像在预告什么。
它提醒我:风走的地方,不是尽头。
它还会回来,只是换了形状。
可能是一句问候,也可能是一场再遇。
而在那之前,我要学会让自己也能像风那样,
自由一点,轻一点。”
我写完,放下笔。
窗外又飘起了细雨,像是一种回应。
我轻轻笑,关灯。
房间暗下,雨声依旧。
风还没回来,但我知道——它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