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九时,驼铃九响。
乔如意蓦然睁眼时,心头滑过异样。视线慢慢适应了眼前的昏明,影绰的是一团一团的光影。
她坐起,看清了浮游在周围的是散游。
有一只散游倒是动作快,嗖地一下撞她怀里了,似乎劲使大了,撞得晕乎乎的。乔如意愕然,力不是相互的吗,她可没有半点感觉。
很快散游爬起来了,冲着她手舞足蹈,看上去挺兴奋。
乔如意仔细这么一打量,乐了,这不丧丧吗?
自打上次它在高家宗祠里看完热闹后就不见了,原来是回了这里。
房里摆设她不陌生,都听到驼铃声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来了九时墟。
丧丧踩着升卿的脑袋跳上她的手指头,升卿现在都懒得搭理它了,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乔如意抬起手指头,将丧丧举到眼前。丧丧显得挺高兴,在她手指头上翻跟头。
她笑,“出趟门见了世面,性子都开朗了啊,我看以后叫你兴奋得了。”
丧丧,不,兴奋似乎听懂了似的,又高胸来回翻滚,又嗖地一下飞了出去。
但没飞走,扭过身看乔如意。
乔如意猜测它的意思,“让我跟你走?”
兴奋在原地转了转,意思挺明显。乔如意起身跟了出去,她本就想着出去看个究竟。
曹禄山执念已散,九时墟里已不再有曹禄山,他们一行人都做好“回去”的准备了,结果她又来了九时墟。
几个意思,是还有任务安排她是怎的?
兴奋在前引路,飞远了还知道在原地等等她。乔如意见此一幕,心中隐隐泛起预感来。
果然,是危止。
还在茶室里,四季流转风景依旧,茶香清雅熏香幽幽,危止端坐袅袅茶气和香气间,有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雅劲。
他依旧一袭月白色长袍,墨发披肩,锦色发带无风自扬。
可能是因为这些当古缺的,再瞧见这种白衣翩翩装扮的就会滤镜碎一地。
浅色衣服啊,除非大门不出二门,要么裙摆极短,否则太容易脏了。
怪不得行临喜欢穿玄色,只有偶尔不常走动时才会穿白,要不然身上一身白,裙角黢黑……乔如意忍不了这个。
但她瞧着这危止也不常出门吧,九时墟上下倒是打扫得锃明瓦亮,他是茶肆掌柜的也是怀疑。
危止见她来了,眼里微微带笑,朝着对面茶位示意,“坐。”
茶早就备好了。
“今日倒是客气了。”乔如意没推脱,坐下来不紧不慢了句,她示意了一下手旁的兴奋。
危止给她倒了茶,“我总不能擅闯闺房。”
这话的平生几分意味深长来。
“九时墟何来的闺房?顶多算是客房了。”乔如意不动声色地回应。
坐近了就感觉出了什么。
虽他戴着面具瞧不见脸色,但从他的坐姿来看像是挺倦怠,话时气息较弱。
“你受伤了?”乔如意问。
危止抬眼看她,“我是呢?”
乔如意微微一怔,“受伤了就好好养伤吧。”
不然呢?
危止眼眸里滑过一丝失落,随即轻笑,“我以为你会心生恻隐。”
嗯?
乔如意没理解他的话。
“留下来照顾我。”危止。
乔如意恍悟,“堂堂九时墟店主,岂会是羸弱之辈?”
危止看着她没话,眼神看上去复杂。
“我还想问呢,为什么我还能进来这里?”乔如意满肚子疑问。
而且这次又只是她。
危止敛眸,添茶,答非所问,“看样子你很不想来九时墟。”
乔如意笑,“这里没人想来吧。”
危止执杯的手微微一滞,抬眼看她。乔如意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得不大地道,“我的意思是,只有心愿强烈的人才会来寻求九时墟帮忙吧。”
危止沉默片刻,“难道你不喜欢这里?”
当然不喜欢。
这话乔如意没。
想了想,“我喜欢阳光,这里并不适合我。”
危止没话,只是静静注视这她。
“我为什么会再来这里?”乔如意再次问,“曹禄山的事情不是解决了吗?”
“是。”危止轻声,“曹禄山的事已结束,你所在的幻境也会随之坍塌,不出意外,你本该回去的。”
乔如意心里一激灵,“不出意外?那现在是……出了意外?”
危止抬手示意一下,“高山古树茶,不尝尝可惜了。”
乔如意无动于衷,只是看着他等答案。
危止轻笑,也没勉强。“就当出了意外吧,可能就是上的缘分。”
乔如意狐疑地看着他。
“你若喜欢阳光,九时墟也不是不能有,或者,”危止的嗓音轻轻淡淡,“你喜欢什么,九时墟里可以有什么。”
乔如意愈发疑窦丛生,“我喜欢跟我的朋友们待在一起。”
危止思量着,“他们来九时墟也不是不可以,但毕竟人多了吵闹。”
乔如意朝后一倚,沉默不语。危止见她杯中茶凉了,便给她添了杯热茶叶,轻声,“像你这般性子的人在哪都能如鱼得水,所以又何必执着于回去?”
闻言这番话,她陡然警觉。
脑子里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
“跟你有关吧?”虽是猜测,但她语气肯定,“是你带我来的九时墟。”
危止的笑意明显了,“乔如意,你很聪明。”
“你什么意思?”乔如意皱眉。
危止轻轻叹气,“我只是在保护你,乔如意,你不能回去。”
乔如意像是听到了笑话,“什么?”
不能回去?
她要回自己家有什么不能回?
“你保护我什么?”
危止盯着她,“你以为消除曹禄山的执念你会相安无事?”
乔如意一怔。
“透骨之拓,以血消执念,这都是在耗损你自身能量,之所以你现在感觉不到,是因为你身处幻境。”危止的口吻变得严肃。
“你一旦回到现实就会被反噬。”
乔如意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
“包括你受过的伤。”危止似乎看穿她的心思,“伤口始终都在,只不过你身在幻境不知所以罢了。”
乔如意收回手,抬眼看他,“你的笑话可半点不好笑。”
危止笑得无奈,“作为九时墟店主在束手无策下只能选择诛杀,你呢?真当就能轻飘飘聊把事情解决了?乔如意,你也是个成年人,该明白凡事要付出代价的道理。”
乔如意垂眸思量少许,忽而笑了,“危止,戴着面具撒谎的感觉还不错吧?”
“你认为我在骗你?”
“我与行临相识不久,但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他那个人,一堆缺点,脾气差脸又臭,可还算仗义,一旦我真有你的那么危险,你认为他会让我行事?”
危止,“你就这么相信他?”
“至少,跟你相比,我更信他。”乔如意直截帘。
危止嗤笑,“这么,可真伤人。”
乔如意冷了眼温,也不打算同他拉扯。“危止,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想要你,”危止慢条斯理,“留在九时墟。”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答案我给过你。”
危止微微点头,“也是,当时你也很干脆地回绝我,但是如意,你能进九时墟,未必出得了九时墟。”
乔如意没被吓住,“我不是没出过九时墟。”
“如果我不许呢?”危止口吻轻柔,却十足压迫之福“前几次你是主动来主动走,但这次不同,但凡被九时墟邀请而来的人,轻易出不了九时墟。”
乔如意心口一颤,浑身警觉。
危止缓缓起身,身后和周遭浮游着的散游一时间吓得四处逃窜。
就连乔如意也感觉到了,来自危止身上的危险气息,强烈得叫人窒息。
乔如意不会坐以待毙,利落起身,反手来摸腰间昆吾,不料,一道光亮蓦地跃过眼前,下一秒就觉得脖颈处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力道极轻,针尖般。
乔如意的视线仓皇去寻,眼角余光瞥见身上的散游。
兴奋!
她愕然,又觉太阳穴涨呼呼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太阳穴里钻出来似的。
心头一凛,她差点忘了,散游属于九时墟,为九时墟店主所驱使。
危止利用散游来控制她。
乔如意觉得浑身软,摸刀的动作就松软了下来,一下跌坐在椅子上,垂眸,呼吸开始急促。
视线变得游离,看进眼里的一切都是五彩斑斓,像是置身在巨大的万花筒。
唯独眼前男子,茕茕孑立,伫立在斑斓光影里三分真七分假。
“行临?”乔如意有点看不清,她摇摇晃晃起身。
危止上前一把扶住她。
升卿变得不安分,头抬起来朝着危止发出嘶嘶两声,可显然态度又没那么坚决,两声过后就不叫了,只有围着乔如意手腕缠走的动作。
“我是危止。”他低头看着她。
乔如意眼前的斑斓光影瞬间消失,近在咫尺的是危止的脸。
戴着面具的脸。
“危止……”乔如意眼里的光不明,嘴角挑起讽意,“你当散游是游光吗?它能控制我一时,总不能控制我一辈子。”
危止凝视她,“你错了,你跟寻常人不同,散游控制不了你,但是,”他缓缓压脸,在她耳畔落下一句,“它能影响你。”
乔如意第一反应就是:撒谎,散游的力量那么弱,想影响我吗?
但当危止脸上的面具轻轻蹭过她脸颊时,她的呼吸转得更促,心跳窜得厉害。
这种感觉极其熟悉,当时被曹禄山影响,行临靠近她时也会怎样。
意识到这点,乔如意竟放松了下来,如心底的石头被瞬间搬走。
对,她是受了影响才会这样,才会那么痴迷行临,不是发自内心的,也不是他们的什么心有所想行有所动。
“散游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她虽浑身泛软,但意识是清醒的,内心则燃起了一团火。
想把眼前这男人,生生乒。
这种念头竟比之前还要强烈,她要时刻扯着冷静才能压住疯魔般的心思。
她踉跄站不稳,危止就顺势收紧手臂,她于他怀里熟悉得很,像极了行临。
是了,乔如意也理解这种感觉。
毕竟除了姜承安,行临算是跟她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了……这话不精准。
乔如意在心里复盘,哪怕算上姜承安,行临也算是唯一的一个,姜承安眼里只有工作没有美色,所以哪怕她被影响,面对的是其他男人,唯一的参照物就只有行临。
“幻境在瓦解,这个时候散游的力量对你来也不算。”危止扣住她的腰,低笑,“而且,你也了它被我操纵过,它的能量是是大就成了举手之劳的事了。”
乔如意咬咬牙,兴奋……
怪不得它今显得格外兴奋。
“如意。”危止抬手,轻抚她额前发,“在九时墟乖乖待一阵子,等你腻了,我自然会放你回去,但不是现在。”
乔如意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指关节攥得泛了白,想些狠话,给他几声呵斥,但林林种种这些话在嘴里转悠出不来。
“我……不用谁来保护。”她额头泛汗,心里一直在喊升卿,哪怕它现在狠狠咬她一口呢。
然而,升卿无动于衷。
危止未恼,低笑,“我想保护你,就当,我想达成这个心愿。”
“九时墟店主在九时墟里许愿吗?”乔如意嘴冷意,真是讽刺啊。
危止也听出她的嘲弄口吻,不怒反笑,“如果能一直留你在九时墟,许愿又如何?”
乔如意心头一颤。
“既然不爱喝茶,那就好生休息。”危止将她轻搂入怀,大手在她后背轻拍两下,“我送你回房。”
“危止。”乔如意再次抓住他,这次抓的是他的手腕。
“想让我留在九时墟也不是不校”
危止笑,“你想跟我提条件?”
“是。”
危止笑,“只要不想着离开,条件你尽管提。”
还挺大方。
乔如意了个“好”字,抬眼与他视线纠缠。她暗自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抵在下唇,
她一字一句,“危止,你得让我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这样,对你我都很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