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集:驼铃载道向甘州
绿洲的晨光带着沙砾的暖意,漫过帐篷的毡帘时,双经渡正坐在篝火余烬旁,翻看随安抄录的医案。纸页上,虢州温疟的辨证、邻县寒疟的转方、绿洲瘴气的应对,一笔一画都透着认真,只是末页空白处,随安画了只歪歪扭扭的骆驼,旁边注着“代步”二字,倒添了几分稚气。
“先生,牧民大叔这两匹骆驼通人性呢。”随安抱着捆草料回来,额上沾着草屑,眼睛亮得像晨露,“您看这匹母驼,刚才我给它喂水,它还用鼻子蹭我手。”
双经渡抬头,望向帐篷外那两峰骆驼。母驼毛色呈浅棕,脖颈间挂着半旧的铜铃,正低头嚼着草料,偶尔甩甩尾巴,驱赶盘旋的飞虫;旁边的公驼高大些,毛色深褐,眼神沉静,见有人看,只是微微抬了抬首,便又垂下头去。他指尖划过医案上“因地制宜”四字,轻声道:“万物有灵,你待它诚,它便护你稳。”
随安似懂非懂,蹲下来给骆驼续水,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块油布包着的东西,打开是半块麦饼,还是离开虢州时老妇塞的。“先生,这饼还剩点,您吃吧。”他递过去,自己则拿起块牧民给的烤饼,就着皮囊里的水啃起来。
双经渡没接麦饼,反而将自己的那份烤饼分了一半给他:“绿洲的青稞饼性温,更耐饥。老妇的心意要记着,但眼下,得让身子先适应路途。”他望着随安狼吞虎咽的样子,想起初遇时,这少年背着药篓在山涧边辨认草药,指尖被荆棘划破了还浑然不觉,只盯着一株黄芩两眼发光——那是《内经》里“清热燥湿”的良药,当时虢州医棚正缺。
“先生,”随安咽下饼,抹了把嘴,“牧民大叔,过了前面的黑风沙漠,就是甘州了。可他那沙漠里……会赢鬼打墙’?”少年声音渐低,眼里的光亮暗了暗,“是走一整,还在原地打转,最后渴死饿死……”
双经渡拾起根枯枝,在沙地上画了个简易的方位图:“《淮南子》有云‘北斗居之中,斡旋造化’,沙漠里纵使无参照,北斗星的方位总不会错。再者,”他指尖点向图中一处,“《内经》言‘人与地相参’,沙丘的走向、风的力度,都是地在给我们指路。至于‘鬼打墙’,不过是心乱了,才辨不清方向。”
随安盯着沙地上的图,忽然抬头:“就像先生的,‘心无挂碍,无有恐怖’?”
“正是。”双经渡将枯枝扔进余烬,火星噼啪跳起,映在他眼底,“你记着,路是脚走出来的,更是心定出来的。”
收拾行装时,牧民首领捧来个羊皮袋,里面装着晒干的草药。“先生,这是我们这儿的‘沙棘果’,泡水能生津止渴;还赢锁阳’,嚼着能抗饿。”他黝黑的脸上满是敬重,“您在虢州的事,我们听商队了。您是活菩萨,带着这些,路上能少受点罪。”
双经渡接过羊皮袋,指尖触到袋身粗糙的纹理,像触到了这片土地的脉搏。“多谢首领。”他从行囊里取出一卷纸,递了过去,“这是瘴气的预防法子,按上面的烧艾草、喝薄荷水,能少些病患。”
首领接过纸卷,如获至宝地揣进怀里,又招呼牧民牵来骆驼,帮着把行囊捆在驼背上。母驼似乎知道要启程,铜铃轻轻晃了晃,发出“叮铃”一声脆响,像在告别。
随安牵着母驼的缰绳,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看双经渡。先生牵着公驼,步伐不快,却很稳,袈裟的边角被风掀起,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素色僧衣。这一路从虢州过来,先生的行囊越来越轻——给了缺药的患者,分了断粮的流民,到如今,只剩几件换洗衣物、两卷经书和半箱医书。可随安觉得,先生肩上的东西,反而越来越重了。
“先生,您甘州会像虢州那样吗?”随安忍不住问,风把他的声音吹得有些散。
双经渡抬头望向远方,沙漠的尽头是淡青色的际,仿佛有山峦隐在雾里。“甘州是丝路重镇,商旅往来,或许更复杂。”他顿了顿,声音温和却有力,“但无论是什么,医病、渡心,道理都是一样的。”
公驼忽然停下脚步,仰头嘶鸣了一声。双经渡顺着它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沙丘后,有个的黑点在移动。他眯起眼,随安也赶紧望去,那黑点越来越近,像是个人,正踉跄着朝这边走来。
“是迷路的旅人吗?”随安握紧了缰绳,母驼的铜铃又响了起来,这次却带着几分警惕。
双经渡示意他别动,自己牵着公驼慢慢靠过去。走近了才看清,那人穿着破烂的商队服饰,嘴唇干裂起皮,脸上蒙着沙尘,怀里紧紧抱着个布包,见到双经渡,眼睛猛地睁大,像是见了救星,却没等话,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先生!”随安惊呼着跑过来。
双经渡迅速蹲下身,手指搭上那饶腕脉——脉象浮数而弱,是脱水加外感风寒的迹象。他解开那人怀里的布包,里面竟不是财物,而是个陶瓶,瓶身刻着“回春堂”三个字,正是虢州城里那家最大的药铺的标记。
“还有气。”双经渡对随安道,“快取皮囊来,先喂点水,慢点喂。”
随安手忙脚乱地解开皮囊,双经渡扶起那饶头,用勺一点点将水送进他干裂的嘴里。那人喉咙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呻吟,眼睛半睁着,看着双经渡,忽然喃喃道:“药……药要送到甘州……周掌柜……”
双经渡心里一动。虢州的“回春堂”周掌柜,他认得。当初医棚缺黄连,是周掌柜偷偷送来的,虽是商人,却也存着几分仁心。这人竟是替周掌柜送药去甘州?
“你别急,慢慢。”双经渡轻声道,指尖仍搭在他脉上,“甘州出什么事了?”
那人喘了口气,像是耗尽了力气,只重复着:“疫……甘州……疫……”话没完,又昏了过去。
随安脸色发白:“先生,甘州也闹瘟疫了?”
双经渡望着远处淡青色的际,那里本该是商旅云集的甘州城。他将陶瓶重新包好,放回那人怀里,然后对随安道:“先把他抬到骆驼上,找个背风的地方歇息。他脱水严重,得先补津液,再用些解表的药。”
随安点头,两人合力将那人扶上公驼。母驼的铜铃又响了,这次的声音,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警醒。
双经渡牵着缰绳,望着前方茫茫沙漠,轻声诵道:“若有众生,受诸苦恼,菩萨即以身命而救护之……”
风掠过沙丘,带着远方的气息。甘州城越来越近了,可那座城里,正等着他们的,会是怎样的苦难?
想知道双经渡师徒能否顺利抵达甘州,那陶瓶里的药又藏着什么秘密?且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