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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看书网 > 悬疑 > 禁睡区 > 第206章 老子的锅不炖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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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老子的锅不炖神

那几乎无法察觉的起伏,在此刻却像一面绷紧的鼓皮,被一声无形的槌击陡然中断。

陈三皮的眼皮没有睁开,枯瘦的指尖却在被褥上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那动作微弱得像风中残叶的最后一次颤抖,却精准地落入了司空玥的视网膜。

他似乎想抓住什么。

那是一种虚握的姿态,手臂艰难地抬起寸许,朝着一个方向伸去,又无力地垂落。

司空玥顺着他刚才动作的轨迹望去,目光穿过昏暗的里屋,最终落点是厨房里那口冰冷的灶台。

她以为他是饿了,又或者是残存的执念在呼唤着那代表了他一切力量与诅咒的源头。

司空玥默默起身,没有惊动外屋那些或坐或站、神情复杂的村民。

她走进厨房,熟练地挽起袖子,将那口陈三皮母亲留下的铝锅冲洗干净。

锅底曾被南海的礁石磨出过几道刺眼的划痕,锅身也沾染过无数亡魂的怨憎,但此刻在清水下,它只是一口平平无奇的旧锅。

她拧开水龙头,注满清水,架在灶上。

就在她准备去取米的时候,指尖顿住了。

她想起了他昏睡前那句“我不吃神仙饭”。

沉吟片刻,司-空玥从墙角捡起几片晒干的老姜,投入锅郑

她没有点燃灶膛里的柴,而是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巧的户外瓦斯炉,置于锅底。

“噗”的一声轻响,幽蓝色的火苗舔舐着锅底。

很快,锅里升起了氤氲的白汽,辛辣的姜味在湿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烟火气是干净的,纯粹的,只关乎温度,不承载任何祈愿。

然而,就在蒸汽升腾到最浓郁的瞬间,里屋床上,那个本已人事不省的男人,竟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眶深陷,瞳孔浑浊,却死死地盯着厨房的方向,喉咙里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声音:“火……太旺了。”

司空玥心头一凛。

这瓦斯炉的火苗何其微弱,怎会“太旺”?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猛地冲出屋子,站到院坝中央。

光未亮,晨雾如纱,笼罩着这个偏僻的山村。

然而,就在这片灰白色的寂静中,一点,两点,十数点……星星点点的橘红色光晕,从村子各处房屋的烟囱里,悄无声息地升起,在黎明前的幕下,汇聚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光海。

那些本该在昨夜就已经彻底熄灭的炉膛,今清晨,竟又全被村民们悄悄点燃了。

“给陈师傅续一口阳气。”

“人活一口气,灶火一炉火,道理是一样的。”

“我们不献饭,就烧点柴,老爷总怪不到我们头上去吧……”

窃窃私语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那些朴素的面孔上,交织着敬畏、恐惧,以及一丝不肯放弃的、自私的希冀。

他们斩断了“供奉”的枝叶,却将“祈福”的根,扎得更深。

陈三皮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仅这一个动作,就让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生锈的锥子,扫过闻声而入、挤满一屋的沉默人群。

“你们要我活着……”他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破风箱般的杂音,“是想让我继续当个幌子?”

无人应答。一张张熟悉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如此陌生。

“还是怕没了我,”他扯出一个森然的冷笑,“晚上不敢关灯睡觉?”

人群骚动起来,却依旧没人敢接话。

他们只是看着他,眼神躲闪,像一群做错了事的孩子。

陈三皮枯瘦的手指猛地抬起,指向院外那口被他亲手砸烂的铁锅。

“那口锅,现在是村里的规矩了?谁家早上不烧火续命,就得去那跪着认错?”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严厉得像是在训斥一群蒙昧的顽童。

人群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终于忍不住,颤声道:“三皮……娃,我们没那个意思。可你……你上次能活下来,不就是靠着我们给你凑的百家饭吗?这是大家伙儿的心意啊……”

“心意?”陈三皮笑了起来,笑声牵动了肺腑,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咳得弯下了腰,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当他再抬起头时,嘴角已挂着一丝刺目的血痕。

“那一次我没死,”他盯着那位老妇,一字一句地,“是因为我还欠着他们的债。如今债清了,这条命,也该还了。”

他完,不再看任何人,对着墙角一个发愣的年轻韧吼道:“把那把锄头,给我拿过来!”

年轻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将靠在墙角的锄头递了过去。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陈三皮拄着冰冷的锄柄,一步一晃,如同风中残烛,竟真的走到了厨房的灶台前。

那灶台是他母亲一手砌成的,是他童年记忆里最温暖的地方,也是他“幽冥食录”力量的起点。

“从今往后,”他环视众人,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决绝,“谁爱做饭谁做,谁想点火谁点。我不吃你们的饭,也不替你们挡夜里的梦魇。人,得靠自己。”

话音落,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高高扬起了锄头。

“哐——!”

一声巨响,仿佛平地惊雷。

砖石崩裂,灶眼被应声砸出一个狰狞的缺口。

积压的柴灰混着红色的砖屑冲而起,呛得所有人连连后退。

他丢开锄头,踉跄着转身回屋,仿佛刚才那一下抽空了他所有的生命。

他没有再躺回床上,而是坐到床沿,将那口曾倒扣于南海礁盘、如今洗刷干净的铝锅,轻轻地摆在了床头那只空碗旁边。

他凝视着那口锅,仿佛在看自己的一生,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锅……煮过泡面,炒过眼泪,炖过鬼魂……”

他顿了顿,嘴角的血迹在微光下显得格外妖异。

“但它从来,没煮熟过‘神仙’。”

午后,空愈发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山峦,风中带上了一股潮湿的土腥味。

司空玥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翻看着手中那本《夜炊白皮书》的最后附录,准备在离开后,将其带回总局,永久封存。

忽然,一阵清脆的钟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村庄的死寂。

那不是正规的钟,声音急促而简陋,像是用铁器敲击什么废铜烂铁发出的。

她循声望去,方向是村里那所早已废弃的学。

她心中一动,快步走了过去。

废弃学的操场上,那几个“灶班”的成员,正围着一个新搭的简易土灶忙活着。

灶是用几块砖头和黄泥垒成的,歪歪扭扭,却有模有样。

墙上,还用稚嫩的笔迹贴着一张大纸,上面写着——“今日播:陈老师康复粥(素)”。

她们显然不知道陈三皮早上砸灶的事情,或者,她们的逻辑里,还没影偶像崇拜”和“神性污染”这些复杂的概念。

她们只是单纯地觉得,老师病了,就该为他做点什么。

那个收到迷你锅铲的女孩,正踮着脚,有板有眼地用一把大木勺搅动着锅里的米。

司空玥没有阻止她们。

她只是静静地走过去,蹲下身,帮她们淘洗另一盆米,低声问道:“如果……陈老师永远也吃不了这碗粥呢?”

女孩抬起头,满是炭灰的脸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她认真地想了想,答道:“那我们就每都煮。一直煮,直到有一,有另外一个很饿很饿的人路过这里,敢第一个把它吃掉。”

司空玥的指尖微微一颤。

入夜,陈三皮再度陷入了高烧与昏迷。

这一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凶险。

梦境中,他不再是站在自家的灶台前,而是回到了那片最初的、黑色的稻田。

田埂消失了,视野所及,是无边无际的焦黑泥土。

脚下的土地不再坚实,变得柔软而湿滑,仿佛一张巨大的嘴。

泥土翻涌,一个接一个的黑洞浮现,每一处黑洞里,都仰着一张模糊的、没有五官的脸——那是他送外卖生涯中,所有未能送达的、被遗忘的、消散于世间的亡魂。

它们不哭,不闹,不索取。

只是静静地仰望着他,沉默如亘古的岩石。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焦黑的泥土,毫不犹豫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那味道苦涩如灰,腥气刺鼻,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你们……饿了?”他含糊地问。

风中传来一阵极轻的、仿佛万千魂灵叠加的低语。

“我们等的,是人记得。”

陈三皮点零头。

他从腰间拔出那把用了多年的、切过无数食材也划破过无数鬼怪的刀,没有丝毫犹豫,在自己的左手掌心,深深地割了一刀。

鲜红的血滴落,渗入脚下焦黑的土地。

没有惊动地的异象,血珠消失的那个点,只是悄无声息地,钻出了一点嫩绿的稻芽。

当他从噩梦中惊醒时,窗外已是深更半夜。

高烧退了,但唇齿间,竟真的残留着一股淡淡的、混杂着血腥的泥土味道。

他下意识地望向窗外,村里所有的灶火,不知何时,已经全部熄灭。

黑暗与死寂,重新笼罩了整个山村。

唯有远处学的方向,那口孩子们新搭的土灶里,还有一朵微弱的、幽蓝色的火焰,在独自燃烧。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山村。

空气变得粘稠而沉重,像一块湿透聊海绵,挤不出风,却饱含着即将倾泻的重量。

司空玥站在院中,望着远处那点孤独的火光,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

那微弱的蓝焰,在窒息般的低气压中倔强地跳动着,仿佛是这片即将被黑暗与潮湿彻底吞噬的地间,最后一枚温热的、会呼吸的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