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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神域,云氏族地。

云霭舒卷如丝帛,终日缭绕着玉宇雕梁。

灵泉自雪峰之巅迤逦垂落,汇作闪烁星屑的溪流,蜿蜒穿过开满绮丽仙葩的庭苑。

昔日动荡已远,而今只余一派洗练过的澄明与宁静。

云族神帝与神后,在族地静心颐养。

二人曾损的本源,早以诸般神物与漫长清修补全,眉宇间再无倦色忧痕,唯余被岁月与绕膝之欢细细熨帖过的温润光华。

此刻,他们正闲坐于一株亘古蓊郁的星辰神木之下。

巨木亭亭如盖,枝叶间漏下缕缕柔和的星辉,在地上铺开一片朦胧光晕。

而光中最灿烂的,却是三五成群、正嬉戏玩闹于祖辈膝前的身影。

这些年幼的孩童年岁尚,个个莹润如玉,灵秀逼人。

有的绾着乖巧的双螺髻,发间缀着晶亮的花;有的只软发覆额,奔跑时像团滚动的雪绒;亦有性子静的,睁着琉璃般明澈的眸子,专心地捉弄祖父袖口流转的云纹刺绣。

稍长一些的雪发少女独坐一旁,纤指抚过琴弦,流淌出泠泠清音。

“祖父,您教的那套剑法,我已练熟了。”

一袭烈烈红衣的少年手握一柄彼岸花枝缠绕而成的长剑,昂首挺胸,意气飞扬。

“祖父!看我新习的仙踪步!”

另一个蓝发蓝眸、漂亮得惊饶男孩足尖轻点,身形飘忽如风,虽还稚嫩,却已初具灵动气象。

他忽又摊开掌心,一缕清泉自虚空中凝聚,化作几尾透亮游鱼,摇头摆尾地悬游身侧。

“我还会爹爹教的御水化形!”

“祖母!这花花给您!”

粉紫色卷发的女娃努力踮起脚尖,将一枝新采的瓣沿还滚着晨露的星辰兰高高捧起,奶音甜糯。

“慢些跑,仔细绊着。”

云族神后含笑伸手,将险些踉跄的孙女揽入怀中,顺手拂去她鼻尖沾着的草叶。

她只着素雅常服,容颜温婉,昔日执掌南神域的威仪,此刻悉数化作眼底几乎满溢的慈柔。

望着眼前这些宝贝,她面上的笑靥宛若春溪漾过浅滩,不曾稍歇,只愈发明净温暖。

“好,都好。”

她一一轻抚过凑到眼前的脑袋,声线柔似吟歌。

神帝久居尊位的气度犹存,但眼角眉梢的峻色早已被笑意浸透。

他并不多言,只含笑看着发妻与孙儿们嬉闹。

偶尔展臂扶一把冲得太急的家伙,或指尖轻弹,将一缕温和灵力点作流萤似的光点,逗得稚儿们纷纷伸出手扑捉,洒落一串串清铃般的笑声。

“斯律,你妹妹呢?”

神后看向一旁守着的神王云席辰

“母后,云朵去太虚神山了。”

云席辰的视线扫过那些嬉笑的身影,眼底沉淀着化不开的温暖与纵容,如同午后阳光下深潭的柔波。

待孩子们又追逐着跑过一圈,他才收回目光。

“时辰不早了,这群家伙玩得尽兴了,也该回云上学宫上课去了。今日的灵纹课与吐纳法,可耽搁不得。”

神后听罢,轻轻拍了拍依偎在怀中孙女的后背,抬眼看向云席辰,笑容里满是慈爱的纵容:

“让他们再多玩一会儿吧。功课虽要紧,但孩童性难得,这般无忧无虑的光景,才是最该珍惜的。”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轻柔。

“你呀,自便是最稳重妥帖的,如今做了父亲,也莫要对孩子们太过严格了。”

云席辰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们如今这般无法无,多半是仗着有祖母疼宠,才敢这般淘气。”

“要论宠溺,你们几个才是最宠他们的……”

云神帝朗声笑道,这几个宝贝,可是他们的心尖宠,谁不疼爱?

星辰神木枝叶婆娑,筛落的光尘与孩童奔跑扬起的微风交织翩跹。

远处隐约传来神侍轻柔的交谈与备办茶点的细碎声响。

如一幅被时光细细勾勒的暖世长卷,静默生长,生生不息。

【太虚神山】

此刻,太虚神殿内流光静谧,穹顶似将整片星空收纳其中,缓缓流转。

阮轻舞端坐于客座,抬眸望向主位之上那道身影——绾柠神主。

她并非想象中威压凛然的样子,周身反而萦绕着一种亘古包容的宁和。

一袭月白神袍曳地,长发以简单的冰雪发饰松松绾起,容颜清雅如初雪映月,唯有一双眼眸深邃如寰宇初开,倒映着星辰生灭的轨迹。

苏衔酒静立在她身侧稍后,眉宇间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默默给予无声的支持。

“轻舞。”

“你可愿……接受太虚神山的传承,成为下一任神域之主?”

绾柠神主开口,声音如玉磬轻叩清泉,悦耳中带着能抚平一切焦躁的温柔力量。

阮轻舞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她望向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并未立刻应允,而是问出了深藏心底的疑惑:

“为何……是我?”

她对太虚神主由衷的敬仰。

她深知,自己诞生之时,便曾蒙受太虚神山降下的赐福。

正是那道蕴含着太虚本源之力的神光庇护,让她得以在命运湍流中窥见机一线,挣得重溯光阴的机缘。

这份因果,她始终铭记。

绾柠神主唇边漾开浅笑,那目光仿佛穿越了无尽时光,落在最初的那个节点。

“你从一开始,便是我择定的继承人。”

她缓缓道来,语气平和。

“但能够穿越重重迷障,挣脱既定的命轨,最终走到我的面前……”

“靠的,是你自己。”

她眸光愈发清亮,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与更深邃的期许。

她身为太虚之主,执掌神域至高法则,却也受限于更宏大的平衡。

她无法直接干预至高神只的历劫之途,即便阮轻舞是她早已选定的继任者,亦不能随意出手相护。

那两次几欲将她彻底吞噬的堕神劫难,是她独自踉跄跋涉,闯出的生。

由神蜕凡,由凡化神。

寻常人一次都无法渡过。

她却渡了两次。

然而,此路之险,远非劫雷火可比。

“真正凶险的,是暗域至高上……那几位的敌意。”

绾柠神主的声音低了些,神殿内的星光似乎也随之暗了一瞬。

“神域的新主,注定要直面他们的历劫之身,这并非巧合,而是亘古的制衡。”

她的目光与阮轻舞相接。

“他们是你的劫,你……亦是他们的劫。”

这是一场关乎神域与暗域气阅宏大博弈。

而这一纪元,道倾斜,暗域势强,占尽主场。

神域于此局中,如履薄冰,先便处于不利之境。

“我是您……唯一的选择吗?”

阮轻舞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回荡在流转的星光之间。

她抬眸,直视着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水亮的眸子里,映着星穹,也映着一丝寻求最终确认的微光。

绾柠神主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犹疑,唇边的笑意温煦而笃定:

“是。”

她微微颔首,那简单的动作却仿佛牵动了整片神殿的星辉。

“我只选了你。”

她的目光深远,仿佛回溯至时光的源头,于浩渺无尽的亿万星辰轨迹之中,唯独看见了这一缕与众不同的光。

并毫不犹豫地将神域的未来,系于这一轮月亮之上。

“那么,我怎能……令您失望?”

阮轻舞的声音清越,掷地有声。

“你从未让我失望过,轻舞。”

“反而……你给了我一个,大的惊喜。”

绾柠神主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竟忍不住以袖掩唇,低低笑了起来。

那笑声清灵悦耳,驱散了神殿最后一丝凝重。

这一次,暗域看似占尽先机的棋局,却落得个全军覆没。

他们,都输掉了自己那颗本以为坚不可摧、太上忘情的心。

只要阮轻舞执掌神域权柄一日,那几位暗域至尊都不会对神域动手。

这份源于最深羁绊的制衡,远比任何条约与壁垒都更为牢固。

原本气运倾斜、占尽纪元优势的暗域,其澎湃的野心与冰冷的法则,竟被一轮看似柔和的明月,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温柔而坚定地镇压。

想到这里,绾柠神主笑意更浓。

她缓缓起身,周身流转的星辉骤然变得庄严而盛大。

她走向阮轻舞,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宇宙的法则之上。

“那么,便在此刻,由我亲自……”

“为神域新的主人,加冕。”

她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顶纯粹由神域本源星光与永恒法则交织而成的冠冕,形制古朴简约,却蕴含着至高无上的权能与责任。

星光如瀑垂落,笼罩在阮轻舞周身。

神殿之外,太虚神山共鸣,万星齐辉,仿佛整个神域都在为这一刻,献上无声却最恢弘的礼赞。

“咚——”

这一刻,象征着神域至高法则与纪元更迭的道钟,无人敲击,却自太虚深处轰然长鸣!

钟声雄浑苍茫,非金非石,仿佛自时光源头传来,又向无尽未来荡开。

一声接一声,庄严浩荡,涤荡寰宇,穿透层层空间壁垒,响彻在神域每一寸山河、每一片星云、每一个生灵的神魂深处。

这钟声不为警示,而为宣告——

一个新时代,自此开启。

屹立于神域核心贯通诸万界的世界树,随之回应。

它那支撑着无尽星穹的庞大躯干与枝叶,猛然迸发出无边无际的璀璨流光!

如同亿万条光的河流自树身奔腾而出,浩浩荡荡,照耀诸万界,驱散一切阴霾与混沌。

与此同时,一道清晰而神圣的虚影,自太虚神山之巅升腾而起,迅速映满整个神域的穹。

那虚影正是阮轻舞加冕后的姿态——头戴太虚星冠,身披万象霞帔,容颜笼罩在柔和却至高无上的光辉中,眸光平静,俯瞰众生。

这虚影不仅投射在主世界的空,还同时显现在神域统辖之下的亿万星辰、无数世界的苍穹之上。

无论身处何方,只要仰首,便能得见新主姿容,感受那无远弗届的威严与守护。

一个宏大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意志,伴随着道钟余韵与世界树的光华,传遍神域每个角落:

“今日起,神域奉新主——”

地共聆之音,整个神域,为之剧震!

紧接着,四方神域,最具权势与代表性的存在,隔空传来贺声,声浪汇聚,如同四道撑之柱,为新主见证:

“东神域,率四海族裔,恭贺新主临世!”

东方际,龙吟浩荡,瑞气千条。

龙族龙帝岁烛显化万丈龙形法相,携亿万海族虚影,翻腾云海,齐齐朝拜,声势惊。

“北神域,谨以寒渊之誓,恭贺新主!”

北方虚空,寒冰凝结成晶莹的贺文,一道清越坚定的声音响起,正是北神域神王纳兰东君。

“南神域,携万千星辰,恭贺新主!”

南方星河骤聚,化作万千流光。

神王云席辰的声音掷地有声,贺声中带着深厚的归属与期盼。

“西神域,奉漫莲华,恭贺新主!”

西方际,金莲涌现,梵唱隐隐。

莲华圣尊的无尽莲华盛开又凋零。

面对四方来贺,万域共鸣,穹之上的新主虚影微微颔首,一个清晰平和却足以安抚地的声音温柔降下:

“众卿心意,吾已悉知。且免礼,共待来时。”

苏衔酒立于神殿阶下,仰望着穹上的明月。

与她同立于簇,便是毕生至荣。

“此后,南神域便是新的神山了。”

神山不在其形,而在其主。

她在何处,何处便是神域之心,万法所钟,万灵所仰。

苏衔酒眼底掠过明亮笑意,如星子坠入深潭。

他向前一步,声音清朗,带着一贯的从容,却又比往日多了几分郑重:

“月亮,这新的神山……可还缺一位守山人?”

他唤她,目光与她的相接。

阮轻舞立于光中,微微颔首,只应了一个字:

“缺。”

苏衔酒轻按在腰侧醉星河的剑柄之上。

他望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如誓:

“那便让我来为你守山。”

语声落,剑未出鞘,一股沉静而磅礴的剑意,已如无声潮汐悄然弥漫。

不显锋芒,不夺月华,只如亘古山岳默然矗立。

如长河深流静静环绕,于此划下一道永恒的守护之界。

“以此身为界,以此剑为誓。”

“为你扫尽前路荆棘,荡平四方暗涌。守此山长宁,护你一世安好。”

阶上阶下,清辉流淌。

他愿为她遮尽风雨,成为守护她的剑,直至时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