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雪寂,终等来云开见月。
月光叩门,是跋涉了万里的归程。
“阮阮……”
月沉璧沙哑的声音,从喉间逸出,竟有几分破碎的颤意。
他冰蓝色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优美的颈侧与肩头,几缕发丝黏在泛着诱人红晕的脸颊上。
此刻眼尾晕开一片惊心动魄的薄红,像是被揉碎的海棠汁液染过。
眸子里水光潋滟,雾气蒙蒙,如同最深的海渊起了最温柔的雾,湿漉漉地望向阮轻舞。
里面盛满了无处可藏的欢愉,以及羞于启齿的讨饶般的恳求。
“别再……欺负我了……”
这话从他口中出,带着海潮退去般的无力与沙哑,与他平日清冷自持的模样形成极致反差,反而更激起人心底最柔软又最想使坏的念头。
阮轻舞微微撑起身,粉紫色的长发如瀑流泻,发尾扫过他精致的锁骨。
她俯视着他,眸子里漾着似笑非笑的微光,指尖轻轻拂过他滚烫的眼尾,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
“笙笙,真的……不要了?”
她故意放慢了语速,吐气如兰,带着一丝戏谑,仿佛在逗弄一只搁浅的美丽又脆弱的人鱼。
月沉璧被她指尖的温度和话语激得浑身一颤,长睫慌乱地扑簌了几下,盖住眼底更深的羞意。
沉默了片刻,那被吻得嫣红的唇瓣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最终,一声低沉却又清晰无比的回应,混着灼热的气息吐出:
“……要。”
话音未落,他已羞极般猛地别过脸去,将发烫的额头抵在她肩窝,只露出那只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耳朵,与轻轻颤抖的染着淡金色的长长睫毛。
这个诚实的近乎本能的回答,与他此刻羞赧躲避的姿态,矛盾得可爱,也坦诚得令人心尖发烫。
“呵——”
一声低沉而愉悦的轻笑,从贝壳的另一侧传来。
月满衣早已披上了松垮的星穹帝袍,慵懒地斜倚着,粉紫色的长发逶迤散落。
他单手支颐,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弟弟这难得一见的窘迫与情态。
那声轻笑里,满是洞悉一切的玩味。
“潮笙若是不行,换我。”
“谁——谁不行了?”
“月梦,滚啊你——”
“滚?滚什么?滚床单吗?”
“月梦,你不许过来!”
“阮阮,好无情呀……我只是稍稍失控了一点……”
“龙绡宫都差点被你的星火焚了,哥,你管这叫稍稍失控?”
“……”
那巨大的莹白贝壳之中,铺陈的柔软鲛绡上,散落着许许多多、琳琅满目的珍珠。
有流转着星辉月华的幻彩珍珠,那是月沉璧情动难抑时滴落的珍宝,每一颗都折射着冰蓝与银辉交织的迷离光泽。
更有一颗颗圆润莹透的粉紫色珍珠,那是月满衣动情时分,鲛人血脉自然凝结的馈赠,色泽温柔梦幻,如同他此刻眸光的颜色。
其间,还点缀着无数细碎璀璨的泪钻,如同星辰的碎片,晨曦的露水,洒落在珍珠之间,将这片狼藉又甜蜜的战场,妆点得宛如一个绮丽、朦胧、不愿醒来的深海幻梦。
珍珠与泪钻随着水流微微滚动、碰撞,发出细碎悦耳的轻响,映照着结界内柔和的光晕。
月吻星潮,醉入永夜绡纱与珠光的深眠。
悬望经年,终见星河倾泻;
眉间雪融,原是春风踏月而来。
龙绡宫内的日夜痴缠,终究是让灵帝得偿所愿。
灵界中央大陆,千灵族世代栖居之境。
此处飞瀑如银龙垂落深涧,流泉似玉带环抱青山,云霞终日缭绕峰峦,将地浸染成朦胧仙境。
灵气浓郁如流动的纱幔,无声浸润着每一寸土壤与呼吸。
“哥——”
“这次多亏了月曦上神出面,不然灵泽上神定然不会答应我们的请求。”
月沉璧与月曦上神是同族,才能请她帮忙。
“嗯,灵泽上神素来清冷,也只有月曦上神能动他。”
月满衣点点头。
他可是听过月曦上神和灵泽上神的传言。
“灵泽上神就是不争不抢,所以,至今还只能默默守护着月曦上神,不像我们连阮阮的孩子都有了。”
“哥,低声些……”
月沉璧俊颜一红,这,这光彩吗?
大陆中央,长生神树巍然擎而立,树干需百人合围,树冠没入云端。
枝叶舒展间,万千灵花如星子垂坠,随微风洒落莹莹光尘,仿若夜空倒悬。
而树上最珍贵的长生花,更蕴造化生死之奇。
若得千灵族族长允准,外族之人亦可取一缕纯净胎灵寄于神树,结为长生花苞。
唯有一则:父母之中,须得一方长守树下,以自身灵脉精血日夜浇灌滋养,静待花开。
正因如此,灵帝月满衣亲自踏云而来,恳求千灵族灵泽上神,在月曦上神的帮助下终获这珍稀机缘。
他将胎灵,心翼翼寄予神树。
只为让他们心爱之人,免受凡俗生育之苦,只待以血脉深情,静候生命之花悠然绽放。
此时,长生神树下。
月满衣与月沉璧并肩而立,仰望着枝头那两枚相依相倌长生花苞。
花苞尚幼,却已流转着浅紫与冰蓝交织的柔光,似裹着晨露的星茧,随神树吞吐的灵气微微起伏。
“真的是双胎……”
“就是这些日子,把阮阮累得都不想理我们了……”
月满衣轻声开口,粉紫色的眸中漾开星河般的温柔与期待。
“哥,那还不是你,不知节制?”
月沉璧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
他对阮轻舞是无比温柔的克制,还经常被她欺负得掉珍珠,但兄长却是哄不停的那种霸道。
“阮阮现在去了上界,想见她一面都不容易。”
月沉璧静立其侧,银蓝长发如水披泻。
眸光久久落在那对花苞上,眼底深处似有整片深海在轻柔涌动。
“只是上界而已,我们又不是去不得。上次,我们的主魂还下界来了,只不过被此界法则制约,他们只能下来片刻时间。”
月满衣在主魂降临的时候,就已经得知了自己在上界的身份,竟然是月亮的兄长。
“真期待我们和阮阮的孩儿,在星辉中诞生。”
月沉璧薄唇微启,只低低应了一声:
“嗯。”
可那一声里,却仿佛已掠过千言万语。
他想,那两个定会是世间最美的孩儿,凝着阮轻舞眉间的月华,淌着海国的潮声,或许还染着兄长袖角的星辉……
光是想想,便觉心口被温软的暖意填满,几乎要漫出来。
他随即撩袍,在铺满柔软光尘的树根旁缓缓坐下。
姿态优雅如栖息的玉雕,指尖轻触温润的树皮,将精纯的海皇灵力混着血脉深处的温柔,绵绵不绝地渡向那沉睡的花苞。
“我听流音了,夕昼带孩子带得很好。我觉得日后,潮笙会带得更好。”
月满衣看着弟弟,唇角微微上扬。
他们家潮笙最是温柔耐心,日后定然也会将孩子教导得温文尔雅。
他已经感知过胎灵了,潮笙和阮阮的孩子,是个男孩。
而他与阮阮的孩子是女儿,真是让他期待啊!
微风拂过,长生神树沙沙轻响,枝叶间垂落的星光如雨如雾,轻柔笼罩着树下那两道静静守护的身影。
以永恒守望,换花开一刻。
这大抵是星河深海,写给明月最温柔的情书。
月满衣望着枝头那两枚相依的冰蓝与浅紫花苞,粉紫色的眸中漾着温柔星辉,唇角却微微撇了撇,低声对身旁的月沉璧道:
“若是没有旁边那个煞风景的家伙……这光景,便更完满了。”
月沉璧尚未回应,一道低沉慵懒、似浸着蜜与毒液的嗓音便自不远处悠悠传来:
“可惜啊——就算灵帝陛下看本帝再不顺眼,本帝依然是月亮……最偏疼的那个。”
一道身影自茂密枝桠间现出身形。
“许久不见,两位还是勾栏做派,不知给月亮下了什么迷魂汤,才哄着她给你们两个孩子……”
鬼帝风烬斜倚着横生的树干,墨色长发如永夜流泻,衬得那苍白如冷霜的肤色愈发刺目。
他那双赤红妖瞳,眸底似有血焰无声燃烧,目光流转间,连飘落的灵花光尘都仿佛凝滞。
“勾栏做派?的不是鬼帝陛下自己吗?”
灵帝月满衣战斗力十足,冷笑着看向风烬,阴阳怪气地道。
“哪个死鬼先缠着月亮要孩子的?”
“真是好难猜呢——”
“是本帝又怎样?反正,本帝是成功了。”
风烬高挺鼻梁下,唇色艳烈如丹,惊心动魄,仿佛淬炼过黄泉最深处的血色。
他被夕昼刺激狠了,将月亮压在彼岸花海索要。
她那白皙的玉指,被他握在掌心。
她一次次地为他绽放。
而他也如愿,得到了她的垂怜。
“本帝可是月亮最爱的花朵,你们又算什么?”
他狭长眼尾微微上扬,凤眸不笑时凌厉如龋
此刻却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意甜腻如蜜,又危险如鸩,直直望向树下二人。
“你再受宠,能比潮笙更得宠?更别,我们还买一赠一。”
月满衣丝毫不以为耻,坦坦荡荡地道。
“你们真是不要脸。”
风烬被他气笑了,指尖似有若无地拂过腰间那枚血色魂铃,铃身轻颤,竟令周遭流动的灵气都泛起一丝森寒的涟漪。
“是不要了,给你吧,正好你没樱”
月沉璧素来跟风烬不太对付,如今不在阮轻舞面前,他们大可不必假装和平。
“你们兄弟还真是两颗黑心汤圆,月亮知道海皇陛下的真面目吗?”
风烬挑了挑眉,身上那袭彼岸花织就的赤红帝袍在灵界柔光下显得格外诡艳,衣摆暗纹间似有亡魂虚影沉浮。
玄色玉带束出窄腰,愈发显得身形修长而危险。
“这与鬼帝无关。”
月沉璧在外饶面前,哪里还有温柔意,赫然是战遍八荒四海的冷酷姿态。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灵帝一肚子坏水,海皇也不是什么白花。”
风烬嗤笑了一声,抬眸望向更高处枝头——那里,除了月满衣与月沉璧守护的双生花苞外,还悬着第三枚花苞。
那花苞色泽暗红,边缘流转着金色细芒,隐隐散发着与他同源的幽邃而强大的气息。
风烬的嗓音压低了些,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深沉的温柔。
“我和主饶孩子……也快自这长生花中诞生了。”
他顿了顿,赤瞳转向月满衣,那艳丽的唇勾起一个近乎诚恳的弧度:
“这还要……多谢灵帝陛下通融呢。”
月满衣粉紫色的眸子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语气虽淡,却并无真正怒意:
“不通融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要纵着你胡来,连着月亮一同受苦?”
他当初允准风烬也将胎灵寄予神树,固然有这家伙软磨硬泡的缘故,但更深层的原因是他不愿让阮轻舞承受半分孕育之苦。
既有所爱,便当倾尽所能,为她遮却一切风霜。
风烬闻言,赤瞳中的血焰微微摇曳,罕见地没有反驳或挑衅,只是从喉间溢出一声轻哼:
“本帝自然不会让她受苦。”
“若是没有这长生神树,那本帝就不要孩子了……”
话音落下,他竟也收敛了周身那迫饶幽冥寒气,微微仰首,目光专注地凝望向那枚暗红花苞。
那眼神褪去了惯有的戏谑与狠戾,竟流露出一种近乎笨拙的心翼翼与珍视,仿佛在凝视世间最脆弱易碎也最不容有失的珍宝。
“这还用你,若是要让阮阮受苦,我们也不会要。”
灵帝月满衣对阮轻舞是非常宠溺的,尤其是有了主魂的记忆之后,更是爱她入骨。
除了在鱼水之欢的时候,他有些收不住。
幸而,如今的她,也承得住。
长生神树之下,一时静谧。
“下界诸事,本帝已经交给司离了。”
“等孩子出世之后,我就带着孩子,去上界与她厮守。”
“你们两位,就在下界独守空房吧!”
风烬的语气,带着几分得意。
“哦?”
只见灵帝指尖随意一捻,周遭浮动的星光与灵气便自动汇聚、凝结,转瞬间化为两张流转着星辉的云霞座椅,一张自在身后成形,他优雅落座;另一张则轻轻推至月沉璧身侧。
月沉璧冰蓝色的眸光微动,并未多言,只从容坐下,继续将温润的灵力渡向枝头花苞,仿佛方才那番言语交锋不过是微风拂过海面。
月满衣这才好整以暇地倚进星辉座椅中,粉紫色的长发流泻肩头,他单手支颐,看向风烬,唇边勾起一抹近乎无辜的浅笑,慢悠悠道:
“真是不巧呢,鬼帝陛下。”
他顿了顿,欣赏着风烬眉梢那丝尚未褪去的得意渐渐转为疑色。
“灵界诸事,我与潮笙……早已交给沧渊了。”
“如今他已是名正言顺的新任灵界之主,执掌八方,威仪日盛。”
月满衣与月沉璧对视一眼,眸子里也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我和潮笙么……如今可是闲云野鹤,逍遥得很。”
“怕是不能如鬼帝所愿,在下界独守空房了。”
“……”
风烬唇边那抹艳丽的弧度微微僵住。
他这才想起——当年阮轻舞身边的鲲鹏,时光荏苒,竟已能执掌一界,担起如此重任了。
心底那点抢先一步的优越感顿时消散大半。
他暗自磨了磨后槽牙,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冷哼一声:“你们倒是会当甩手掌柜。”
不过转念一想,幸好自己冥界那边,还有个大冤种司离坐镇,否则他此刻哪能如此悠闲地守在树下?
思及此,他刚缓和的脸色又隐隐发黑。
因为他忽然记起,前些日子似乎收到过冥神殿传来的讯息,司离那家伙……好像在忙着交接权柄给寂年和墨陵那两个子?
风烬赤瞳微茫
是了,以司离那看似沉稳实则半点不肯吃亏的性子,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留在冥界处理无穷政务,放他一个人跑去上界与主人长相厮守?
听连妖界那位眼高于顶的妖神雪千澈,都早早撂挑子归隐,守着浮空岛过清净日子去了……
这一个个的,倒是跑得比谁都快!
“当年谢云止可是放话……想要月亮的嫡长子。”
风烬那带着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低语,在灵花飘零的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
“如今么……这嫡长子父亲的名头,怕是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他头上了。”
他仿佛已经看见那位总是端着一副清贵持重姿态的帝陛下,得知此事后可能出现的表情,语气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若是知晓了,怕不是要气得当场闭过气去?”
月满衣闲适地靠在星辉凝成的座椅中,闻言,眸子里掠过一丝笑意。
他指尖把玩着一缕垂落的星光,不紧不慢地提供了来自上界的“最新情报”:
“那倒未必。”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微妙的慨叹。
“听闻谢云止如今……可是断情绝爱,太上忘情了。”
此言一出,连始终静默滋养花苞的月沉璧,指尖的灵力都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谁能想到?
当年那个将阮轻舞护在身后、不容任何人染指分毫,甚至曾为争夺她而掀起波澜的帝谢云止……
后来,竟亲手斩断情丝,将她遗忘。
不仅彻底抹去了那份偏执的眷恋,甚至主动与她撇清了所有关系。
“断情绝爱?”
风烬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又令人愉悦的消息。
他抚掌低笑,那笑声里满是跃跃欲试的期待。
“有趣……真是有趣。”
“那本帝更要带着我儿,去神域在他面前多晃晃了。”
他已经开始想象,抱着一个流淌着阮轻舞血脉、却与自己容貌肖似的孩子,出现在谢云止面前的场景了——那必定精彩绝伦。
“两界封锁,法则森严。你们……要如何去往上界?”
风烬笑罢,忽然想起关键。
月沉璧此时终于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风烬,又落回枝头的花苞。
“阮阮……为我们留下了楚大阁主的巡舟。”
“可穿梭界壁,无视封锁。”
他本不欲与风烬多言,更遑论同校
但……风烬并非独自一人,他要带去的,是阮轻舞的孩子。
仅此一点,便足以让月沉璧无法袖手旁观。
“哦——?”
风烬目光幽幽地在月沉璧与月满衣之间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月沉璧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那眼神里混杂着惊讶,以及一丝几乎要压不住的酸溜溜的妒意。
“楚大阁主的巡舟……那可是超神器,只要到过的地方,都可以直接穿梭过去。”
他顿了顿,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却又不得不放软了姿态,哼道:
“那……到时候,便带本帝一程。”
完,他猛地扭过头,周身幽冥气息都因心绪剧烈波动而有些不稳。
啊啊啊——!
凭什么!
连跨界舟都是月亮特意为他们准备的!
他难道就不是她心尖上的人了吗?
破防了!
真的破防了!
风烬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