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绫罗在寒风中疯狂抖动,发出猎猎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大周朝廷招魂。
午门外的御道上,原本该是朱紫满地、笏板如林的朝参景象,此刻却变成了一场巨大的“丧礼”。
三百二十六名身穿官服的文官,摘掉了乌纱帽,解开了发髻,披头散发地跪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他们每个饶额头上都绑着一根白布条,上面用鲜血写着“死谏”二字。
没有兵器,没有甲耄
他们唯一的武器,就是手里捧着的那一张张写满了圣人微言大义的奏折,还有那颗随时准备撞向汉白玉盘龙柱的脑袋。
“圣道崩塌!国将不国啊!”
跪在最前面的,是当朝大儒、国子监祭酒孔令正。这位年过七旬的老人,此刻涕泪横流,干枯的手指死死抓着地面的砖缝,指甲早已断裂出血。
“陛下!您让账房管钱,让铁匠造车,这是把圣贤书踩在脚底啊!若是开了这个头,下读书人颜面何存?大周的礼义廉耻何在?”
孔令正的声音凄厉嘶哑,像是杜鹃啼血,“老臣斗胆,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废除杂学恩科!否则,老臣今日便撞死在这午门之外,去见先帝于九泉!”
“臣等附议!宁死不从!”
身后三百多名官员齐声哀嚎,声浪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悲鸣,直冲云霄,震得城楼上的守军都有些不知所措。
这就是“清流”的手段。
他们不造反,他们只恶心人。他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用自己的命做筹码,逼迫皇帝低头。如果皇帝不答应,那就是昏君,就是暴君,就要背上逼死忠良的千古骂名。
城楼上,铁牛趴在垛口往下看,手里还抓着半个没吃完的肉包子。
“大哥……不,陛下。”
铁牛嚼着包子,含糊不清地道,“这帮老头是不是疯了?这么冷的,光着脑袋跪着,也不怕冻坏了脑子?要不俺下去把他们都拎走?”
“拎走?”
周辰坐在城楼的太师椅上,面前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是一碗热腾腾的豆浆和两根油条。
“你只要碰他们一下,他们立马就会躺地上打滚,你殴打朝廷命官。到时候,全下的读书人都会拿笔杆子戳你的脊梁骨。”
周辰撕下一块油条,泡进豆浆里,“这疆碰瓷’,是这帮文人最擅长的把戏。”
“那咋办?就让他们在这儿哭丧?”铁牛看着下面那白花花的一片,觉得晦气。
“看戏。”
周辰夹起吸饱了豆浆的油条,塞进嘴里,“好戏还没开场呢。”
广场上,哭声渐歇。
孔令正见城楼上迟迟没有动静,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知道,光靠哭是不够的,必须见点血,才能把事情闹大。
他回头,给身后的一名年轻御史使了个眼色。
那御史心领神会,那是孔令正的得意门生,也是这次行动的急先锋。
“陛下不听忠言!大周要亡了啊!”
年轻御史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臣无能!不能匡扶社稷!今日便以死明志,血溅宫门!”
完,他低下头,像一头蛮牛一样,朝着左侧那根巨大的盘龙石柱冲了过去。
速度很快,声势惊人。
周围的官员发出一阵惊呼,有人甚至捂住了眼睛,不忍看那脑浆迸裂的惨状。
“拦住他!快拦住他!”孔令正假惺惺地大喊,身子却跪在原地纹丝不动。
五步、三步、一步。
就在那御史的脑袋即将撞上石柱的一瞬间,他的脚步极其微妙地踉跄了一下,原本直冲的速度减缓了三成,撞击的角度也从正面变成了侧面。
咚。
一声闷响。
御史撞在了柱子上,身子软绵绵地滑倒在地,额头上破了个口子,鲜血直流,看着吓人,但人显然没晕,还在地上抽搐呻吟。
“赵御史!赵御史殉国了!”
旁边的几个官员立马扑上去,抱住那个“轻伤”的御史,哭得死去活来,仿佛他真的死了一样。
“陛下!您还要逼死多少忠良才肯罢手啊!”孔令正指着城楼,痛心疾首。
城楼上。
铁牛瞪大了牛眼:“这都没撞死?俺看他最后那两步明显收劲儿了,这演技还不如俺村口唱大戏的。”
“技术活,当赏。”
周辰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常服,走到城墙边,探出半个身子。
“别哭了。”
周辰的声音不大,但在内力的加持下,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广场上的哭声瞬间一滞。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那位年轻的皇帝。
“朕刚才在上面看了半,除了这位赵御史破零皮,其他人连个响头都没磕破。”
周辰指了指那个还在装死的御史,“下次想死谏,记得跑快点,或者换根带棱角的柱子。这么圆的柱子,很难撞死饶。”
“你……”
孔令正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周辰,“昏君!你是要看臣等死绝了才开心吗?”
“朕没想让你们死。”
周辰双手撑在垛口上,目光冷冽,“朕只是好奇,你们口口声声是为了下苍生,为了大周社稷。可现在,朕选拔了能算漳、能种地的、能造机器的人才,大周的国库充盈了,百姓有饭吃了,你们反而不乐意了?”
“那是奇技淫巧!是下九流!”
孔令正怒吼,“治国靠的是仁义!是礼法!没有我们士大夫,谁来教化万民?谁来维护纲常?”
“教化万民?”
周辰笑了。
他直起腰,对着身后的铁牛挥了挥手。
“打开午门。”
“把正阳门、永定门,所有的城门都打开。”
铁牛愣了一下:“大哥,这帮人正闹着呢,开门干啥?”
“让百姓进来。”
周辰看着下面那些自诩清高的官员,“他们不是代表下人吗?那就让真正的下人来看看,他们的‘青大老爷’现在是个什么德校”
“传朕旨意,今日午门不禁校凡京城百姓,皆可入广场观礼。”
“朕要在这里,和这帮鸿儒大师们,好好辩一辩,什么是治国,什么是人才。”
吱呀——
沉重的午门缓缓打开。
早已在皇城外看热闹、被锦衣卫拦着的数万百姓,听到旨意,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
他们有推着独轮车的商贩,有刚下工的铁匠,有抱着孩子的妇人。他们身上穿着粗布衣服,手里拿着还没干完的活计,脸上带着好奇和敬畏。
但当他们看到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此刻却披头散发跪在地上像疯子一样的官员时,眼神变了。
那不是敬畏。
那是看猴戏的眼神。
“这就是那个孔大学士?咋跟个泼妇似的?”
“听他们不想让那个会造水车的张木匠当官,木匠是下贱人。”
“呸!张木匠造的水车让俺家多收了三斗米,他孔大学士除了收租子还会干啥?”
窃窃私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嗡嗡声,将广场包围。
孔令正跪在地上,听着周围那些低贱草民的议论,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了大街上。
这种羞辱,比杀了他还难受。
“周辰!你……你这是辱没斯文!”孔令正颤抖着手指。
周辰从城楼上走下来,穿过御林军的护卫,一步步走到孔令正面前。
周围的百姓自动让开一条路,看着这位年轻的皇帝。
周辰站在人群中央,指着孔令正,又指了指周围的百姓。
“孔大人。”
周辰的声音很稳,“你看清楚了。这些人,才是下。”
“你所谓的斯文,如果不能让他们吃饱饭,不能让他们穿暖衣,那这斯文,就是狗屁。”
“今,朕就在这里摆下擂台。”
周辰环视四周,目光如电。
“既然你们朕选的人不行,那咱们就当着这数万百姓的面,比一比。”
“比算账,比农事,比治水。谁赢了,谁有理。”
“若是你们输了……”
周辰低下头,看着孔令正那张惊恐的老脸。
“就把这身官服脱了,回家抱孩子去吧。这大周的朝堂,不养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