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吠声越来越急,混着王猎户的呼喊,刺破了清溪村黄昏的宁静。李云谦脚步不停,拎着竹篮往药庐疾走,青石板路被夕阳晒得温热,踩上去却不及心头的焦灼。狐狸紧随其后,四条短腿倒腾得飞快,时不时抬头看他,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催促声。竹篮里的草药随着脚步晃悠,几片接骨草的叶子探出篮沿,沾着的露水在余晖里闪着细碎的光。
刚转过村口的老槐树,就见王猎户抱着大黄蹲在药庐门口,汉子黝黑的脸膛涨得通红,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声音都带着颤:“李大夫,你可算回来了!大黄刚才追野兔钻进乱石岗,怕是踩着了五步蛇,你瞧这伤口!”他身后还跟着几个闻讯赶来的村民,都踮着脚往大黄身上瞧,脸上满是担忧。清溪村的人大多靠打猎和种田过活,谁家的猫狗不是半个劳力,更别大黄是王猎户最得力的帮手,跟着他上山擒过野猪,下河赶过野鸭,村里的孩子都爱逗它玩。
李云谦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放下竹篮就去查看大黄的情况。那是一条壮硕的土狗,此刻却蔫蔫地耷拉着脑袋,右前腿的脚踝处肿得老高,乌紫色的齿痕嵌在皮肉里,黑红的血珠还在往外渗,顺着腿毛滴落在地上,晕开一片深色的印记。大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看见李云谦,勉强抬了抬眼皮,尾巴尖轻轻晃了晃,又无力地垂了下去。它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肚子微微起伏,原本亮堂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灰雾。
“别急,是五步蛇毒,幸好送来得及时,毒液还没攻心。”李云谦沉声着,转身冲进药庐,从药箱里翻出银针、瓷碗和草药臼。他先抽出银针,在大黄伤口四周的穴位上快速扎下,手法利落精准,银针刺入皮肉的瞬间,黑血便顺着针孔汩汩流出,淌进事先备好的瓷碗里。那黑血黏稠得很,落在碗底竟凝出一丝淡淡的腥气,飘在空气里让人忍不住皱眉。王猎户看着那碗越积越多的黑血,心疼得直咧嘴,拳头攥得死紧:“这畜生跟了我五年,上山打猎从没掉过链子,今儿要是救不回来……”他话没完,眼圈就红了,糙汉子平日里从不落泪,此刻却红了眼眶。
“放心,有我在。”李云谦头也不抬,扎完针便拿起竹篮里的三七粉,倒出一部分撒在大黄的伤口上,又转身去后院的药圃里拔了几株半边莲和白花蛇舌草。这些都是清热解毒、解蛇毒的良药,是他前些日子特意种的,此刻正好派上用场。药圃里的草药长得精神,叶片上还沾着傍晚的露水,李云谦手脚麻利地将草药洗净,放进臼里捣碎,碧绿的汁液顺着臼壁往下淌,带着一股清苦的草木香。
狐狸蹲在一旁,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大黄的伤口,时不时用鼻子嗅嗅空气里的血腥味,眉头微微蹙起,竟像是在担忧。它忽然起身,跑进药庐深处,叼出一个的陶瓶,颠颠地跑到李云谦脚边,把陶瓶往他面前拱了拱。陶瓶上还沾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一看就是被收在角落里的东西。李云谦一愣,认出那是他前些日子用金线莲磨成的药粉,那日灵狐送来的金线莲,药效比寻常的强上数倍,用来解蛇毒再合适不过。他当时觉得这药粉金贵,便收了起来,没想到狐狸竟记得。
“倒是个机灵的。”李云谦失笑,弯腰摸了摸狐狸的脑袋,指尖触到它柔软的皮毛,温温热热的。他拿起陶瓶倒出少许药粉,混着捣碎的半边莲和白花蛇舌草,调成糊状敷在大黄的伤口上,又用王二婶送的粗布条仔细包扎好。布条一圈圈缠得紧实,却又不至于勒得太紧,李云谦的动作轻柔,大黄似乎舒服了些,喉咙里的呜咽声渐渐了下去。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行了,把它抬进药庐,我再煎一剂解毒汤,按时灌下去,不出三日就能好转。这几日别让它乱动,饮食也清淡些,就喂些米汤和碎肉。”
王猎户悬着的心终于落霖,对着李云谦连连作揖,腰弯得极低:“多谢李大夫!多谢李大夫!要不是你,大黄这条命就没了!”他身后的村民也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夸着李云谦医术高明。王猎户心翼翼地抱起大黄往药庐里走,大黄的脑袋搭在他的臂弯里,轻轻舔了舔他的手背,像是在道谢。
李云谦刚要转身去煎药,忽然瞥见狐狸正望着药庐外的芦苇丛方向,耳朵竖得笔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他顺着狐狸的目光望去,暮色渐浓的芦苇丛里,风吹得苇秆沙沙作响,层层叠叠的芦花像一片雪白的云。就在那片雪白之中,似乎有一道雪白的影子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那影子身形纤细,拖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和黄昏时遇见的灵狐,竟有几分相似。
李云谦眉头微蹙,心里的疑团更重了。那只灵狐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三番两次出现在他身边?还有那株金线莲,莫不是和这五步蛇毒有关?他总觉得这灵狐的出现并非偶然,它像是在暗中帮着自己,可又从不肯现身相见。
晚风卷着草木的清香吹来,带着一丝凉意,吹得李云谦衣角微微摆动。他收回目光,瞥见竹篮里张老汉送的接骨草和三七粉,又想起石头娘的腿伤,以及满院忙碌的村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这的清溪村,藏着秘密,也藏着最质朴的温情。村民们谁家有难处,旁人都会搭把手,一碗热粥,一句关心,都透着浓浓的人情味。
他转身走进药庐,灶房里的火光跳跃着,映得他的侧脸忽明忽暗。狐狸跟在他身后,轻轻蹭了蹭他的裤腿,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提醒。李云谦拿起柴火添进灶膛,火光更旺了,照亮了药庐里一排排整齐的药罐,那些药罐上贴着泛黄的标签,写着各种草药的名字。药香渐渐弥漫开来,和着柴火的暖意,让人心里安定。
这时,药庐外又传来脚步声,是村里的娃子狗蛋,举着一个油纸包跑了进来,脆生生地喊:“李大夫!我娘让我送刚蒸好的玉米饼子来,你忙了一,肯定没吃饭!”狗蛋跑得满头大汗,额角的碎发都沾在了一起,手里的油纸包还冒着热气,金黄的玉米饼子的香味顺着油纸的缝隙钻了出来,勾得人肚子咕咕剑
李云谦看着娃子递过来的油纸包,金黄的玉米饼子还冒着热气,香味扑鼻。他接过油纸包,摸了摸娃子的头,掌心触到孩子柔软的头发,轻声道:“替我谢谢你娘。”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用糖纸包着的糖,递给狗蛋,“拿去吃吧,甜的。”那是前几日镇上的货郎来村里,他顺手买的,本是想着留给狐狸解馋,此刻正好给了狗蛋。
狗蛋眼睛一亮,接过糖,心翼翼地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化开,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豁聊门牙:“谢谢李大夫!”完,转身蹦蹦跳跳地跑了,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暮色里。
灶房里的药汤咕嘟咕嘟地煮着,升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窗棂。李云谦看着锅里翻滚的药汤,又看了看脚边蜷成一团的狐狸,嘴角微微扬起。
夜色渐深,清溪村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是散落在山间的星星,温暖而明亮。远处的山林里传来几声鸟叫,清脆悦耳,和着药庐里的药香,汇成了清溪村独有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