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的船并没有在客船码头靠岸,客船码头只有四个泊位,来来往往的船只络绎不绝,每条船都是匆匆忙忙,下完客赶紧上客,因为每个泊位后面都随时有好几条船在等待。
引航员引导着东方红003停稳在了九号货运码头,那里紧挨着客运码头,下船时码头上突然响起了清朗的钟声,“当...当...”之声传出去很远很远,连绵不绝。三少正在奇怪,却见老管家朱禄带着两名警卫匆匆而来,见礼之后,朱禄道:“三少爷,您还不知道吧!少奶奶给您生了个大胖子,老奴给您道喜了!朱寿安排的马车已经等在了外面,您赶快回去吧!这钟声一响,三少奶奶也该知道您回来了,肯定在家里盼着您呢!”
三少笑呵呵地拍了拍朱禄的肩头:“我知道了,在崇明我见到了我的舅子,他都告诉我了。这钟声是怎么回事?传信的吗?”
“是的,现在我们这片地方更大了,人更多了,这事情也更杂了,虽然大家都各管着自己一摊子,但主家的几位少爷平时都跑在外面,大家心里也没个主心骨,就有人提议要弄个标识,可以让大伙都知道今有哪位少爷在,这心里也能安心些。就在那大十字路口竖起了四根旗杆,哪位少爷在就挂上旗。另外若是哪位少爷从外面回来了,就敲这钟声,好让大家第一时间都知道。”
三少点点头道:“这是谁的主意?”
“是二奶奶有这想法,我们几个老兄弟商量着办的。”
“我妈?”
“正是二奶奶,现在也就二少爷一直在这边,四少爷也忙得很,不怎么回来。”
话间,船上的人陆陆续续都上了岸,朱禄看见这么多人,还有好几个女眷,眼里也有些惊奇,三少从他的目光里已经看出些端倪,又拍了拍他的肩:“走吧,我赶着回去呢!你今怎么会在码头这边?照例你不是应该在港务学院那边吗?”
朱禄引着众人走去一旁的一道侧门,道:“是的,今陆家从北方运来的第一批石炭到港了,我要来看一下,四少爷特意嘱咐了,让他们把船卸在我们这边,好看看这批石炭的成色如何。”
三少嗯了一声,出门迅速钻进了马车,后面众人大包包的也都上了马车,看着渐渐走远的马车,朱禄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返身离去。
侍女神色匆匆跑向大堂的旋转门,她刚才在包间里没有找到朱寿,饭店大堂里来来往往的人又很多,她看了好久也没见到朱寿,直到朱寿引着三少走进旋转门才看到他们。听到自己的二嫂也在这饭店里,三少调转屁股就要往门外走,而朱寿此时眼角已经瞟见了郑妹的身影。他一把拉住了三少,边往大堂深处的楼梯口走去,边轻声道:“三少爷你头往右转,二少奶奶她们是往门外去的,你躲不掉的。你这身大棉袍子,他们应该认不出你!”
两人迅速登上了宽阔的楼梯,迎面遇到了正要下楼的三位掌柜,顾掌柜愕然道:“唉?寿头,你这是要去哪里?”
朱寿没有回答,拉着三少擦身而过,转身上了二楼。
此时,耳聪目明的红菱正好经过,三少在转身的一霎那往下面望了一眼,他看见红菱的目光也正看过来,他赶紧缩了下脖子,一步两级台阶地跨上了二楼。
郑妹一上马车就霸住了靠窗口的位子,按照平时的习惯,此时她都要午睡一会儿,可是今,她一点睡意都没樱她是第一次来姐姐家,一早上在水关处被巡察吵醒,她就很不开心。后来到了朱家老宅,她还为姐姐家狭的宅院感觉失望,连个正经的园子也没有,和自己家比起来,那真是太了。这和之前父亲嘴里的那个豪富的朱家落差很大,只是见到姐姐后,被姐妹两重逢的喜悦冲淡了一些。她并没有见到姐夫,姐姐姐夫一大早就出门办事了,这让她更是觉得奇怪,要知道在她自己家里,只有下人才会起得如此早,如此忙碌。
后来姐姐的婆婆和妯娌都没有给她什么好印象,她觉得姐姐在这夫家过的并不怎么开心,直到出门之前姐姐拿出了那两件新袄子。她一眼就喜欢上了那两件衣服,太漂亮了,颜色那么正,花纹那么精致,母亲还大大夸奖了一番做工。她知道母亲在这方面是多么的挑剔,能让绣娘出身的母亲也叹服的手艺,那肯定是好的不得了,在她的记忆中,母亲是很自负自己的针线手艺的,像今这样的叹服几乎从来没有过。而姐姐竟然轻描淡写地那根本不算什么,在那个什么商社里可以随便做到。那时候,她就有了一定要去那个商社看看的想法,是什么样的人会有这么好的手艺,如果能学上两招那可是能够大大加分自己的女德,今后嫁去夫家是能提升自己形象和地位的。
所以刚才见姐姐的婆婆她们要赶回去时,郑妹悄悄在桌子下捏住了姐姐的手,用手指在姐姐的手心里写下了“商社”两字。姐姐果然心领神会,使她们留了下来。
马车里三主三仆坐在了一起,朱郑氏打发另一辆马车把奶妈和女儿先送回家去,关照他们到家后再去商社那条街上找她们,她心里盘算着,今肯定要多买些东西给母亲和妹妹带回去,自己这辆马车已经坐满了人,到时候肯定装不下什么东西了。临上车之前,红菱拉住了她的袖子,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姐,我刚才见到三少爷了,还有他的警卫,带着两个女人进了饭店。”
朱郑氏惊讶地看着红菱:“你看清楚了吗?什么样的女子?”
“肯定是外面带回来的,身上还披着棉袍子,就是外面工人们穿的那种大棉袍,我们这边的女子谁会穿那种袍子,难看死了。”
“两个?”
“对,两个,还有一个男孩子,束发很奇怪,不像是我们这里的人。”
“奇怪,三弟不回家里,来这里干嘛?”
“老寿管家带着他们上楼去了,大包包的,看样子应该是住在这里。”
“哦,走,我们先上车去商社,这事你先别往外传,等我和夫君了再。”
“好的,姐,您心着点,踩稳了!”
马车缓缓出了饭店大院,郑妹挑起了窗帘,指着对面碉堡一样的大楼问道:“姐,这‘中央银携是什么地方?这房子建的真奇怪。”
对面的朱郑氏此时心里还在盘算着丫鬟刚才讲的事情,没有做出回答。门口的红菱赶紧插话道:“二姐,那是存钱发布券的地方,姐,是不是呀?”
朱郑氏回过神来:“对对,就像外面的银号钱庄,我们这里叫银校”
郑妹哦了一声:“这房子灰灰的,真难看!”
朱郑氏笑道:“是不好看,不过听你姐夫,那是为了要防止有人来抢钱,房子才造成那样的,坏人都不敢来抢了。”
“嗯,看上去是很凶的。你看,还有人在门口守着,也好凶的样子。”
朱寿匆匆赶回了包房,房间里的残席已经撤走,三人正喝茶聊,见朱寿进门,顾掌柜首先开口道:“寿头,我们正好聊起,刚才那位是二少爷还是三少爷?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们了,分不出来。”
朱寿没有搭理他,拉了把椅子坐下,接过了侍女端上的茶碗,喝了一口:“两位掌柜,这一圈看下来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做这饭店的生意?”
顾钱两人相视一眼,钱掌柜两眼放光道:“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来听听。”
朱寿看向谢掌柜,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谢掌柜点头道:“两位大掌柜,我们东家打算按照我们这家大饭店的标准,在各大商埠开设分号,当前先定在北方的津卫和海州港,南边的泉州港和濠镜澳,寿管家考虑到和两位的交情,求东家让你们两家入股,你们应该知道,我们这里自己的产业可是从来没有让别家入股的先例,即便是福建的郑家提出来也给我们少主弹了回去。寿管家为了这事可没少为你们两家好话,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可能再有的哟。”
朱寿笑眯眯的看着两人:“怎么样,这样的条件和你们在地价上多个一成两成相比如何?可不可以回去给你们的东家交差了?”
“那这份子怎么算?”顾掌柜问道;
“我们六,你们四,至于你们之间怎么分,你们自己商量,无非是总体各占两成,或者根据不同的分号,逐一而定。”
“这建造周期需要多久呢?”钱掌柜问道;
谢掌柜笑了笑:“我们这家店的前楼从开始动工到开业用了大约半年时间,我是从头开始经手的,现在的后楼从开工到现在只有三个月,估计还有一个月就可以迎客了。我们打算每个分号也都按照这里的模式,把地先拿下来,先造前楼,等客房入住九成以上了,再动后楼。”
“这地总共有多大?”
“也就十五亩吧,院子什么都包括了。”
“这如果是在城里,地价也不便宜!”
“我们打算是找临近港口的地方,便于商贾的往来。”
“顺府也不在城里吗?那边城外可不怎么太平。”
“地方还在找,现在这乱世,地价最是便宜,都想把地换成黄金白银,你们是不是?”
钱顾两人尴尬的对望了一眼,两人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以长江为界,江北岸的钱家入股,南岸的罗家入股,两家各自和朱家打交道,这样两人回去也好交代,两家不会有利益交叉,免得以后产生矛盾。四人又商量了诸多的细则,谢掌柜叫人拿来了纸笔,逐条起草了书约,等书约完成后,色都黑了下来,房间里掌起疗。朱寿要留两人晚饭,两人自是起身拒绝,各自把书约揣进怀里,要赶着回去把这入股的大事回复给东家,朱谢两人把他们送走之后,码头处又传来了钟声,朱寿仔细听了一会儿,兴奋道:“是四少爷回来了!”
谢掌柜见自己手下的二急急跑了出去,知道是去看升的什么旗,笑问道:“寿爷,这钟声怎么听,汝可教吾否?”
朱寿哈哈一笑:“不可不可,机不可泄露!”
完抱拳告辞,转身向码头处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