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暖洋洋地照着熙熙攘攘的西市，茶棚里坐满了歇脚的百姓。
幕悬浮在半空，正播放着那条关于“看病慢”的视频。
茶客们仰着头，看得津津有味。
穿着半旧青衫的年轻书生，指着幕上那条“屁股一沾凳子就开始自述病情”的评论，对同桌的伙伴笑道。
“张兄，你看！这不就的是我吗？上月我染了风寒，去孙大夫那儿，可是提前打好了腹稿。
何时发病、何种症状、喝了姜汤有无效果，一一禀明。
孙大夫捋着胡子直点头，三下五除二就开了方子。
我当时还嘀咕，莫不是嫌我烦，敷衍于我？今日方知，原来是我这等‘明白人’省了大夫的事！”
他对面那位被称作“张兄”的布衣青年连连点头，颇有同福
“是极是极！我娘前阵子心口不舒服，我带她去瞧大夫。
好家伙，大夫问她‘大娘，您觉得怎么个不舒服法？’我娘从三年前隔壁老王家的猫偷了她晒的鱼干开始讲起，讲到上月跟我爹拌嘴，再到前晚上吃了块糯米糕……
听得我额头直冒汗，那大夫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住了！
最后，大夫无奈，只能打断她，直接问我娘‘是疼？是闷？还是喘不上气？’唉，可算问出点有用的。”
他着，无奈地摇摇头，灌了一大口凉茶。
旁边一桌坐着几个穿着短打、像是刚干完活的匠人。
黑脸膛的汉子拍着桌子笑道。
“哈哈哈！从六岁掉粪坑起！这老大爷是真能唠啊！
俺们东街那个卖炊饼的刘老汉，不就是这德行？
去医馆看个咳嗽，能从隋末下大乱他爷爷逃难开始讲，讲到如今他孙子不爱吃葱！
李大夫见了他都头疼，恨不得从他家后门溜走！”
他旁边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匠人却收敛了笑容，略带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咳……起来，俺们这上了年纪的，有时候是……是容易岔了。
心里想着这事儿，嘴上一秃噜就跑到别处去了。
也不是成心给郎中添麻烦，就是……唉，脑子跟不上嘴了。”
他这话引得旁边几个同样有些年纪的茶客默默点头，有人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
茶棚老板一边提着大铜壶给客人们添水，一边搭话。
“谁不是呢！咱们这儿没后世那么多讲究，什么投诉不安诉的。但郎中心里有杆秤啊！
像刘老汉那样的，李大夫虽然不敢轰他走，怕坏了名声。
但下回开药，保不齐就多开两副吃不坏也治不聊‘平安药’，
或者干脆‘您这病我看不了，您另请高明’呗！最后耽误的，还不是自己？”
那青衫书生闻言叹道。
“老板得在理。看来这‘沟通’二字，无论古今，无论君臣百姓，都是大学问。
能清楚、听明白，省时省力，对大家都好。
像幕里那些‘已读乱回’的，搁在哪儿都惹人烦。”
*
医馆门口排着队，等待的病患和家属也都仰头看着幕。
视频里的内容引起了阵阵窃窃私语和低笑声。
一个打扮利落、像是商户主妇的年轻妇人，拉着自家婆婆的袖子，低声道。
“娘，您瞧瞧！以后咱来看王大夫，可得知晓些分寸。
您看后世这些老人家，啰嗦半，把大夫急得够呛，自己也看不好病。
咱们学学那些伶俐人，大夫问啥答啥，多好！”
那婆婆脸上有些挂不住，嘟囔道。
“俺……俺也不是故意的。见了官身……哦不，见了大夫，心里头发慌，可不就想起啥啥了？
再了，不多点，大夫咋能知道俺这病是咋来的？”
话虽这么，但看着幕里医生那“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的表情，以及评论区一片的吐槽。
老太太眼神闪烁，明显是听进去了一些。
排在前面的一个货郎打扮的年轻人转过头，笑嘻嘻地。
“大娘，您别嫌我话直。您看幕里那位，能从六岁讲到看病，这记性多好！
用在正地方，保管能把病瞧得明明白白。咱们啊，就得像那几位哥的，”
他学着幕里的评论，
“‘掏出病例和药方’，‘打开备忘录’——当然咱们没那玩意儿，但心里得有个章程不是？”
这时，医馆门开了。
一个老先生送走了一位病人，脸色似乎不太美妙。
他抬眼也看到了幕，正好是“属猴的”那一段。
老郎中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对着排队的人群朗声道。
“诸位乡邻稍安勿躁，按顺序来。待会儿进来了，还望各位仔细听老夫问话，据实回答即可。
莫要……莫要过多赘言，也好让老夫能专心为各位诊治。”
他的话很客气，但语气里的疲惫和恳求，大家都听出来了。
排队的人群中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不少年轻人互相挤眉弄眼。
而几个年纪大的则有些不自然地低下了头，或者假装看别处。
大家都明白，郎中这是被幕“点醒”，提前打预防针呢。
*
几个妇人正在河边捶打衣物，幕在不远处的柳树旁空闪烁着。视频内容成了她们闲聊的新话题。
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用力搓着衣服，愤愤道。
“我家那口子他娘就是这样！上次脚崴了去看郎中，拉着人家郎中了一个时辰的家常！
什么儿子不孝顺，媳妇不体贴，孙子调皮……跟那脚崴了有半个铜钱的关系吗？
我在旁边听着都害臊！人家郎中都打哈欠了！真是丢死个人！”
她显然是积怨已久，趁着这个机会发泄出来。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妇人叹了口气。
“唉，老人都这样，总觉得不多点，显不出病的严重，也显不出自己过得不易。
咱们以后老了，可别学这样，招人嫌。”
另一个年轻的媳妇一边拧干衣服，一边声。
“我倒是觉得，后世那些郎中也挺难。你看评论区的，怕被投诉‘态度不好’。
咱们这儿倒没这法，郎中你几句，你还敢顶嘴不成？
不过话回来，将心比心，谁愿意听一堆废话？我要是郎中，听这些，也得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