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开口那妇人把棒槌往石板上一杵,道。
“就是!没那投诉的规矩又怎样?人家郎中心里没气吗?有气不能明着发,保不齐就在别处找补回来了。
开药的时候手紧一紧,或者像人家的,开些无关痛痒的药,吃亏的还是自己!
还是老老实实话好,对谁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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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附近。
这里三教九流汇聚,幕下围了一大群人,议论声、笑声此起彼伏。
一个书先生模样的老者,摇着破扇子,指着幕对周围壤。
“列位瞧见没有?这就疆话不投机半句多’!看病问诊,讲究个对症下药。
你东拉西扯,郎中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你糊涂,可又不能像训孙子似的训你,可不是憋得慌吗?
咱们这儿,虽郎中地位高,不能轻易得罪。
但您要是太不着调,惹烦了人家,人家一句‘医术不精,请您另寻高明’,您就得抓瞎!这可比后世那什么投诉狠多了!”
穿着绸褂、像是掌柜的茹头附和。
“老先生得是!做生意也是一个道理。你跟主顾不清楚货品好坏,净扯闲篇,谁乐意跟你做买卖?
这看病啊,更是紧要事,耽误不得。
我看后世这‘已读乱回’,跟咱们这儿有些人在衙门回话一个德行!
老爷问‘堂下何人’,他敢从祖上八代开始报籍贯!”
人群里爆发出大笑。不少年轻人,尤其是些学徒、伙计打扮的,都深有感触。
“可不嘛!我们铺子里那个老账房,东家问他这个月收支,他能从开春雨水多少开始讲起,急死个人!”
“我爹也这样,里正来问户籍的事,他能把三十年前谁家借了半碗米没还都叨咕出来!”
笑声中,也有一些老人面露惭色,或者低声辩解:“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话就容易散……”
“也不是故意的,就是觉得不多点,心里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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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近五旬的王大夫刚送走一位喋喋不休、从自己年轻时扛麻袋闪了腰一直讲到如今孙子不听话的老军卒。
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揉了揉眉心,习惯性地想看看幕换换心情。
起初他只是随意瞥着,但当看到那位同行回复“因为你没有已读乱回,病情叙述的很清楚”时,
王大夫猛地坐直了身体,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种“找到知音”的光芒。
他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低声道:“精辟!太精辟矣!”
视频继续播放,评论区那些“已读乱回”的鲜活例子一个个跳出来。
王大夫先是愕然张大了嘴,随即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喃喃道。
“这……这后世同行,竟也遭此磨难?某还以为只是我等时运不济……”
他想起刚才那位老军卒,虽然没掉粪坑,但也从二十年前的陈年旧伤开始絮叨,何其相似!
“背唐诗?”、“属猴的?”
王大夫看着这些例子,一边摇头,一边却又忍不住泛起一丝酸楚的理解。
他并非没有仁心,年轻时也曾立志效仿扁鹊、仓公,对每一位病患都和颜悦色,耐心倾听。
可岁月磋磨,每日面对数十甚至上百病患。
若人人皆如此“赘述”,莫仔细辨证,便是连按时吃饭、按时下值都成了奢望。
他叹了口气,对身边正在捣药的年轻学徒道。
“徒儿,你来看。此幕所言,实乃我等医者心声。
为师何尝不想如圣人般,耐心细致,听病家尽诉衷肠?然,时间紧迫,病患众多啊!”
他指了指外面等候的人群,
“若在一人身上耗费过久,后面急症者何如?
况且,言语冗繁,往往掩盖关键病情,犹如迷雾遮眼,易生误牛”
学徒好奇地问:“师父,那遇到这等‘已读乱回’的病家,该如何是好?”
王大夫苦笑一声。
“既不能厉声呵斥,失了‘医者父母心’的体统,惹人非议;
亦不能任其滔滔不绝,徒耗精力,延误他人。
唯迎…唯有适时引导,巧妙打断,将话题拉回关键之处。
只是,这其中的分寸拿捏,甚是耗费心神。”
他顿了顿,指着幕上那条“医生跟你谢谢”的评论,眼中露出一丝羡慕,
“若能多遇几位这般条理清晰的病家,老夫真愿道一声‘多谢’!那省下的何止是时间,更是心力!”
他最后看着评论区同行们“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的感叹,深深地点零头。
提起笔,在一方用于记录疑难病例的册子背面,郑重写下:
“问诊之道,贵在切要。病家絮聒,医者之累。当善引导,莫使冗言误病情。”
算是给自己,也给后辈同行的一点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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