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张连忙打断,耳根微红,“我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再……”
“再什麽再!”林教授端着茶具从厨房出来,接过话头,“我像你这个年纪,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珠珠和谨文捧着糖炒栗子跑进来,正好听见这话。珠珠眨着大眼睛:“张舅舅要相亲吗?我的私教老师特别漂亮!”
童言无忌让一屋子大人都笑起来,张的脸更红了。颜嫣接过林教授递来的茶,温和地:“我公司确实有几个不错的姑娘,性格好,也踏实。要不……先认识一下?”
张看着满屋子期待的目光,无奈地笑了:“颜姐介绍的人肯定优秀,但我这条件……”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木屑的工作服。
“你的手艺就是最好的条件。”颜嫣认真地,“真正懂你的人,不会在意这些表面东西。”
严爷爷连连点头:“就是!那个嫌你满身木屑的姑娘,那是她有眼无珠。”
林教授慢悠悠地品了口茶:“要我,下次相亲就直接在工作室。能欣赏你工作状态的人,才是适合你的人。”
张感激地看着关心他的长辈们,心里暖暖的:“那就……听颜姐安排吧。”
家里的阿姨刚摆好碗筷招呼大家吃饭,齐司礼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
颜嫣抬头看他,唇角弯起一抹了然的弧度:“齐医生可真是会赶时间,专门踩着饭点来的?”
她带着笑意的调侃让众人都笑了起来,连正在摆放汤碗的阿姨都忍不住抿嘴。齐司礼神色自若地脱下外套挂好,洗了手从容入座,仿佛没听见她的打趣,只淡淡扫了她一眼:“看来是恢复得不错,都有精神开玩笑了。”
席间氛围温馨,几道家常菜香气扑鼻。聊着聊着,齐司礼很自然地将话题转向了张:“今你导师把电话打到我这里了。”他放下筷子,看向张,“他还是希望你能留校任教,你拒绝了,让我帮忙做做思想工作。”
严爷爷一听这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也放下了碗筷:“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跟家里?”他盯着张,语气带着心疼和急切,“是不是又因为我这把老骨头?怕去了杭州没人照顾我?”
“爷爷,您别多想。”张连忙解释,语气诚恳,“现在作坊的单子接都接不完,我确实抽不出固定的时间去给学生上课。再了,咱们作坊里还有这么多同门师兄弟,大家一起钻研手艺,不也挺好的吗?”
颜嫣沉吟片刻,客观地分析道:“美院不在上海,这确实是个现实问题。但换个角度想,如果你能在美院任教,身份和平台都不一样了,对作坊的长远发展和品牌提升都很有益处。”
“搬!都搬!”严爷爷突然提高了声音,神情激动,“我跟着你们一起去杭州!我在哪儿养老不是养老?咱们作坊接单,靠的是实打实的手艺,不是地点!”
林教授也微笑着点头附和,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目光却意有所指地看向张:“而且啊,美院里女孩多。学艺术的女孩,比颜嫣公司的白领更容易懂得欣赏你的作品和才华。”
这话一出,张的脸微微泛红,低头默默扒饭。桌上其他人则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连齐司礼的眼底都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颜嫣看着眼前为了张前程热烈讨论的家人,一股暖流悄然漫上心头。她忽然想起什么,用汤匙轻轻敲了敲碗边,让热闹的讨论暂歇。
“等等,”她看向张,眼中带着清亮的光,“我记起来了,赵氏在美院附近确实有块储备用地,还没规划。我给你划一块,就当是提前给你的新婚礼物。”她顿了顿,语气轻快却不容拒绝,“不过,建楼的钱可得你自己出。”
张惊得差点站起来,连连摆手:“颜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而且我对象都没有,结婚更是没影子的事……”
“收下吧。”严爷爷中气十足地打断他,眼里闪着精明的光,“我在别的地方补偿颜嫣就是了。地块不用太大,你往上多建几层就是了。”老爷子转头对颜嫣,“我到时候给赵家老两口挑个价值不菲的老物件,保准让他们满意。”
齐司礼适时开口,将话题拉回正轨:“既然如此,饭后你记得给你导师回个电话。很多手续都要提前准备,美院的入职流程不简单。”
这番话让餐桌上的气氛更加热烈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畅想未来在杭州的生活。
在这片喧闹中,齐司礼微微侧过头看向颜嫣。暖黄的灯光下,她的眉眼格外柔和,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那是他许久未见的松弛与安然。
颜嫣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转过头来。四目相对间,她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轻声问:“怎么了?”
齐司礼没有移开目光,只是将手边那盏温热的茶往她面前推了推:“这个决定很好。”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她耳郑窗外月色正好,将餐桌旁的热闹与温情轻轻笼罩,也映照着这个看似平常却充满希望的夜晚。
与此同时,谢家老宅的气氛却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谢老爷子靠在红木太师椅上,胸口剧烈起伏,手中的紫砂壶被他攥得死紧。他刚刚得知林秀珍当年怀的竟是双胞胎!而他那已故的老伴,将这件事瞒得密不透风!林家对此更是只字未提,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更像个不仁不义、逼死亲孙的罪人!
“糊涂!你们真是糊涂透顶!”他猛地将紫砂壶顿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指着站在面前、已至中年的儿子谢振国,手指都在发颤,“那是两条命!是我的两个孙儿!你们怎么敢……怎么敢!”
谢振国也是刚刚才从父亲的暴怒中拼凑出全部真相,脸色煞白。他也不知情啊!秀珍为什么不跟他!!
“爸,我……我真的不知道是双胞胎……”他试图解释,声音干涩。
“不知道?一句不知道就能推卸责任吗?!”谢老爷子痛心疾首,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悔恨与怒火,“还有你那个妈!目光短浅!生生断送了咱们谢家的血脉,还把谢家推到了不仁不义的地步!难怪林家这些年对咱们不冷不热……”
他越想越觉得心痛,那不仅是两条生命,更是谢家与林家之间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痕,也是他谢家理亏的铁证。他这辈子,可不就是被自己那喜好漂亮皮囊的浅显眼光给害了?若是当初娶个贤惠明理的……
正在这时,陆母端着果盘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话里却带着刺:“您别气了,当心身体。要我啊,有些事也怪不了别人,那颜嫣要是个懂事的,就不该把这些陈年旧事翻出来,惹得您和振国都不痛快,家宅不宁的……”
“够了!”谢老爷子厉声打断她,烦躁地挥挥手,“你少在这里含沙射影!出去!”
陆母被呵斥得一愣,脸上青白交错,悻悻地退了出去。
书房里重新剩下父子二人,空气凝重得能滴出水来。谢老爷子颓然地瘫坐在椅子里,仿佛一瞬间又苍老了许多。他这辈子,在事业上雷厉风行,却在治家、识人上,一败涂地。
而谢振国站在原地,父亲的每一句斥责,都像鞭子抽在他心上。那个被他遗忘、甚至刻意回避的,名叫林秀珍的女人,和她那对未曾谋面的孩子,此刻如同沉重的枷锁,牢牢套在了他的灵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