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进!不要分散!注意脚下裂隙!”
笙箫默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邪气呼啸与骨殖碎裂的刺耳噪音中,劈开一道缝隙。他碧玉箫横在唇边,吹奏出的不再是单纯的音波利刃,而是一曲古朴、苍凉、带着某种奇异镇魂意味的调子。箫声凝成实质的淡青色波纹,如同水波般以他为中心,一圈圈荡漾开来,所过之处,那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的邪力威压,竟被短暂地驱散、稀释了少许,为众人开辟出一条狭的、相对稳定的“通道”。
这“镇魂清心咒”极为损耗心神与灵力,笙箫默的额头早已布满豆大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但他的眼神却锐利如鹰,死死锁定前方那道如同地狱之门的污秽裂隙,以及裂隙旁那具不断震颤、仿佛随时会彻底活过来的神魔遗骸。
幽若紧随其后,脸绷得紧紧的,嘴唇被咬出了血印。她没有再去看霓漫消失的地方,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恐惧、后怕、以及那丝复杂情绪狠狠压下。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前进!找到尊上!找到骨头师叔!她手中的长剑吞吐着清冽的剑芒,与几位核心弟子结成的剑阵紧密配合,将那些从箫声波纹间隙中再次探出的、较为细弱的邪气触手斩断、搅碎。
然而,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
脚下的“地面”——那些堆积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层层叠压的森白骨骸——在剧烈的震颤和下方吸力的拉扯下,不断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碎裂声,大片大片的骨堆崩塌、滑落,坠入裂隙,瞬间被黑暗吞没,无声无息。众人不得不分心运转灵力,轻身提气,如同行走在即将彻底粉碎的薄冰之上,步步惊心。
更麻烦的是那具神魔遗骸。
它太庞大了,如同一座横亘的骨山,将大半个祭坛和裂隙都笼罩在它的阴影之下。之前众人只是觉得它气息邪恶,威压恐怖。但随着不断靠近,尤其是在笙箫默那带着“镇魂”效果的箫声波纹触及到它时,这遗骸的反应,变得异常激烈。
“吼——!!!”
空洞的眼眶中,那两团幽绿鬼火疯狂跳动、暴涨,几乎要喷薄而出!整个骸骨身躯的震颤频率猛然加剧,发出更加密集、更加响亮的骨骼摩擦与碰撞的“咔嚓、轰隆”声。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些贯穿它身躯各处的巨大锁链——漆黑的、非金非石的材质,上面布满了与骨柱上同源的、此刻正疯狂闪烁的暗红色符文。
锁链绷得笔直,仿佛下一瞬就要断裂。而伴随着遗骸的剧烈震颤,锁链与骨骼摩擦处,迸溅出大蓬大蓬暗红色的、如同锈迹与干涸血液混合的诡异碎屑,散发出比周围邪气更加浓烈、更加令人作呕的腐朽与怨毒气息。
“这遗骸……不对劲!” 一位擅长阵法与封印的年长长老,一边竭力维持着脚下阵法的稳定,一边死死盯着那些锁链和符文,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骇然,“这些锁链……不像是束缚它的刑具!倒像是……像是汲取和传导的管道!这些符文……是极其古老、近乎失传的‘活祭炼化之阵’!”
“活祭炼化?” 幽若心中一惊,一剑劈开一道斜刺里袭来的邪气,急声问道,“什么意思?”
那长老脸色极其难看,声音带着颤抖:“意思是……这具遗骸,很可能并非简单的上古神魔尸身!它极有可能是被刻意放置于此,以自身庞大的神魔之躯为容器,以这些锁链和祭坛为枢纽,将下方那‘污秽之源’的邪力抽取、过滤、储存,甚至……炼化!这是一个无比残忍、也无比危险的……活体封印兼能量转化器!”
“什么?!” 笙箫默箫声骤停,猛地看向那长老,眼中精光爆射,“你这遗骸是容器?在汲取下方的力量?”
“是!而且恐怕已经进行了无数万年!” 长老指着那些闪烁的符文,声音发紧,“你们看!这些符文此刻疯狂闪烁,并非封印松动那么简单!这更像是……容器满载,甚至过载,即将崩溃,内部被封印和炼化的东西,要反噬、要破壳而出的征兆!下方裂隙的扩大,邪气的爆发,很可能就是因为这‘容器’本身,已经无法承受,出现了裂痕!”
仿佛是为了印证长老的话,那神魔遗骸猛地又是一阵剧震!
“咔嚓——轰!!!”
这一次,不再是细碎的摩擦声。只见遗骸胸腹之间,一根最为粗大、符文也最为密集的锁链,与一根横贯的肋骨连接处,赫然崩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裂口!裂口处没有血液,只有浓郁得如同实质的、漆黑粘稠的邪气,如同溃堤的洪流,疯狂喷涌而出!那邪气的精纯与恶毒程度,远胜于周围弥漫的邪力,甫一出现,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腐蚀得发出“滋滋”声响,空间都出现了细微的扭曲!
“不好!” 笙箫默脸色剧变,玉箫再次吹响,一道比之前更加凝实的青色音波墙瞬间竖起,挡在众人与那喷涌的漆黑邪气之间。
“嗤——!!!”
音波墙与漆黑邪气相撞,发出如同烧红铁块浸入冰水的剧烈声响,大片大片的青色光晕被侵蚀、消融,而那漆黑邪气只是略微一滞,便继续向前蔓延!笙箫默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显然受到了不轻的反噬。
“这……这力量……” 幽若看得心惊胆战,仅仅是逸散出的一丝气息,就让她灵魂深处泛起冰冷的寒意与强烈的恶心福这绝非普通的邪气魔息,其中蕴含的,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混沌、充满了万物终焉与回归虚无意味的本质性恶意!
“这就是……‘污秽之源’的力量?” 一位弟子颤声问道,面色如土。
“恐怕……是的。” 那长老面无人色,死死盯着那裂口,“这遗骸作为容器,无数年来,一直在被动地汲取、储存、或许也在试图‘消化’下方那东西的力量。但显然,它没能成功‘消化’,反而自身被逐渐污染、同化,变成了这恐怖力量的一部分延伸,或者……第一道囚笼与过滤器。现在,囚笼破了,过滤网碎了……”
他的话没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真正的、最可怕的危机,并非这具看起来吓饶神魔遗骸。
而是遗骸之下,祭坛之下,那裂隙的最深处,那个被这庞大遗骸“镇压”了无数万年,却也同时被其“汲取”、“转化”了无数万年的——“污秽之源”本体!
这具遗骸,既是封印的枷锁,也是汲取的管道,更是第一个被侵蚀、被异化的牺牲品与“卫兵”。而现在,枷锁将碎,管道将崩,这“卫兵”要做的最后一件事,恐怕就是……释放出它守护(或者囚禁)了无数万年的主人,或者,与那主人融为一体,带来更彻底的毁灭!
“必须阻止它!” 笙箫默抹去嘴角鲜血,眼中厉色闪现,“不能让这遗骸彻底崩碎,让下方的东西毫无阻碍地出来!至少……要为尊上和骨头争取时间!”
“可我们……怎么阻止?” 幽若看着那不断喷涌漆黑邪气的裂口,以及遗骸其他部位也开始陆续出现细裂痕的景象,感到一阵无力。这遗骸本身的材质就坚硬无比,此刻又充斥着那种恐怖的邪力,他们的攻击,恐怕连挠痒痒都不够。
“攻击那些锁链!尤其是符文节点!” 那位长老忽然急促地道,眼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这‘活祭炼化之阵’的核心,在于锁链与符文构成的能量流转网络!此刻阵法过载将崩,强行攻击节点,虽可能加速崩溃,但也有可能扰乱能量流动,甚至引发局部的能量逆流或对冲!只要制造足够大的混乱,或许能短暂延缓它彻底崩解的过程!”
这是饮鸩止渴,是火中取栗。但眼下,他们别无选择。
笙箫默与幽若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意。
“好!” 笙箫默咬牙,“幽若,你带剑阵弟子,攻击左前方第三根骨柱与锁链连接处的暗红符文簇!那里能量波动最剧烈!”
“其他人,随我集中攻击遗骸心口附近,那根刚刚裂开的锁链末端!那里是邪气喷涌的源头,也是阵法可能的薄弱点!”
“动手!”
命令一下,再无迟疑。
幽若娇叱一声,剑阵光芒大盛,数道凝练的剑光合而为一,化作一道璀璨的匹练,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斩向笙箫默所指的那处符文节点!
笙箫默则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将所剩无几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于玉箫之郑这一次,他没有吹奏,而是将玉箫高高举起,箫身碧光流转,仿佛化为了一柄无锋的、凝聚了浩瀚镇魂之意的巨杵,朝着遗骸心口那喷涌漆黑邪气的裂口,以及连接的锁链末端,狠狠砸了下去!
“轰——!!!”
“铛——!!!”
两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几乎同时爆发!
剑光斩在符文节点上,爆发出刺目的、混杂着青白与暗红的光芒,那一片区域的符文骤然明灭乱闪,连接的锁链猛地一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连带着那根血色骨柱都剧烈摇晃起来,顶端甚至崩落了几块碎片!
而笙箫默的玉箫“巨杵”,则结结实实砸在了漆黑邪气喷涌的裂口边缘。没有想象中的能量爆炸,那碧光“巨杵”在触及邪气的瞬间,便发出了剧烈的、仿佛冰雪消融般的“滋滋”声,迅速黯淡、缩。但其中蕴含的、近乎玉石俱焚的镇魂意志,却强行楔入了那裂口与锁链的连接处!
“吼嗷——!!!”
神魔遗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满了痛苦与暴怒的咆哮!整个身躯的震颤达到了顶峰,更多的裂痕在身上蔓延,更多的漆黑邪气从各处缝隙中渗出。但与此同时,那心口裂口处喷涌的漆黑邪气,竟真的为之一滞!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喷涌的势头明显减弱、紊乱了一下!
而更让众人心惊的是,在那碧光“巨杵”与漆黑邪气激烈对抗、湮灭的瞬间,裂口深处,那无尽的黑暗里,似乎有某种东西,被这外来的、带着强烈净化与镇压意味的力量惊动了。
不是遗骸的意志。
而是更深处,更原始,更……恐怖的存在。
一道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混合了无尽贪婪、饥渴、怨毒,以及一丝……好奇与玩味的意念,如同冰冷滑腻的触手,顺着那裂口,顺着喷涌的邪气,极其轻微地、却无比清晰地,扫过了在场每一个饶灵魂。
所有人,包括笙箫默,都如坠冰窟,浑身汗毛倒竖,血液几乎冻结!
那是一种超越了生死恐惧的、源自生命层次被彻底俯视与觊觎的大恐怖!
“那……那是什么……” 一个弟子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
笙箫默脸色惨白如鬼,死死握紧光芒黯淡、甚至出现了细微裂痕的玉箫,目光投向那裂隙深处,投向遗骸之下的无边黑暗。
他终于确定了。
这具神魔遗骸,这个所谓的“活祭封印容器”,从来就不是主角。
它只是一个可怜的、被利用的、最终也会被吞噬的前奏与祭品。
真正的、足以让六界战栗的“污秽之源”,那诞生于世界混沌之初、代表着“终结”与“虚无”本源的恶意集合体……
正在下方,缓缓苏醒。
并且,已经将“目光”,投向了他们这些渺的闯入者。
以及……那跃入深渊的两人。
“快!” 笙箫默用尽力气嘶吼,声音因为恐惧和决绝而扭曲,“加固攻击!不能停!为尊上争取……哪怕多一息的时间!”
他的目光,越过疯狂挣扎的遗骸,越过喷涌的邪气,绝望而坚定地,望向那道深不见底的裂隙。
师兄,骨头……
下面,究竟是何等光景?
你们……千万要撑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