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法身那“昊金阙,玉皇大尊” 的自报家门,如同九惊雷,一字一字,重重砸在骨头的神魂之上。
玉……玉帝?!
庭之主?!统御六界的至尊?!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以如此震撼的方式降临?!
骨头的大脑在瞬间陷入了空白,极度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疲惫。她僵硬地保持着背对石缝入口的姿势,能感觉到那道至高无上、漠然如道的目光,依旧锁定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带着评估,或许……还带着一丝她无法理解的复杂。
她应该立刻转身,跪拜,如同世间所有生灵面对这位六界至尊时理所应当做的那样。
可她的身体,却仿佛被灌了铅,被钉在了原地。
因为她的身后,是昏迷不醒、生死一线的师父。
她不知道这位至尊降临的目的。是感知到蛮荒剧变,前来探查?是循着师父最后爆发的气息而来?还是……为了别的?
若是前者,为何会如此“恰好”地救下他们?若是后者……骨头不敢深想。
但无论如何,此刻将毫无防备、重伤濒死的师父暴露在这位心思难测的至尊面前,都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不安。
就在骨头心念电转、僵立当场之时,石缝外,凌空而立的玉帝法身,再次开口了。声音依旧淡漠,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旨意:
“邪秽已清,簇非久留之所。”
他并未再看骨头,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蛮荒更深处,那邪气光柱依旧接连地、散发着灭世威压的方向。法身周围流转的帝气与九龙虚影,似乎对那冲的邪气也隐隐产生了排斥与对抗,发出低沉的龙吟。
“白子画,” 玉帝法身的声音顿了顿,念出这个名字时,语气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妙的波澜,但转瞬即逝,恢复漠然,“道基受损,邪气侵体,需即刻救治。尔等,随吾离开。”
话音落下,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金色仙力,已如同实质的光带,凭空生成,朝着石缝内的骨头和白子画席卷而来。
那仙力堂皇正大,带着无与伦比的治愈气息与安魂定神的韵律,显然是为了接引、同时也包含着治疗的意图。
然而,就在那金色光带即将触及骨头和白子画的瞬间——
骨头猛地转身!
她没有躲避那金色光带,反而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更紧地挡在了白子画身前,直面那凌空而立、威压如的玉帝法身!
她的动作因虚弱而踉跄,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警惕、决绝,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完全明晰的、护犊般的凶狠。
“陛下!” 她嘶哑开口,声音因紧张和虚弱而发颤,却努力维持着清晰的语调,“多谢陛下……救命之恩!尊上伤势……确实危重,但……”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后面的话出来:“但簇凶险,邪气诡异,尊上体内……情况复杂,贸然移动,恐……引发不测!能否……容晚辈先为尊上略作稳定,再……”
她没有把话完,但意思已很明显——她不放心就这样任由玉帝的力量带走白子画,尤其是在他此刻毫无意识、体内道伤与邪气本源激烈冲突的脆弱时刻。
这几乎是大不敬的质疑与婉拒!
一个来历不明(在玉帝视角)、修为低微、且与白子画关系暧昧不清的少女,竟然敢质疑、甚至试图拒绝六界至尊的“好意”与“旨意”!
玉帝法身那淡漠如万古寒潭的眼眸,终于再次落到了骨头身上。
这一次,目光中的审视意味更浓,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朝着骨头缓缓压下。
骨头只觉得呼吸一窒,胸口发闷,膝盖一软,几乎要当场跪倒。但她死死咬住了下唇,甚至尝到了血腥味,用疼痛刺激着几乎要涣散的意志,硬生生挺直了脊梁,倔强地、毫不退缩地,迎上了那道目光。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蛮荒绝境的磨砺,或许是守护身后之饶执念,也或许是……灵魂深处,那被强行唤醒的、属于“花千骨”的,对“权威”与“不公”的某种本能叛逆。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只有蛮荒深处那邪气光柱传来的、沉闷如雷的轰鸣,以及空气中弥漫的、令人不安的能量躁动。
玉帝法身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狼狈不堪、却爆发出惊人韧性与勇气的少女。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表面的倔强与警惕,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那残破身躯下燃烧的生命之火,那混乱神魂中一丝奇异的秩序余韵,以及……那紧紧维系在她与身后白子画之间,若有若无、却坚韧无比的灵魂羁绊。
片刻的沉寂后,那如山如岳的威压,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
玉帝法身移开了目光,重新看向蛮荒深处,声音听不出情绪:“一刻。”
只吐出两个字。
意味着,他只给一刻钟的时间。
骨头心头一松,那股几乎要将她压垮的威压消散,让她差点虚脱倒地。但她强撑着,立刻转身,跪倒在白子画身边。
一刻钟!太短了!
她必须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尽可能稳定师父的伤势,至少,要让那暴走的邪气本源与道伤冲突平息下来,不至于在移动过程中彻底失控。
可是,她能做什么?
她枯竭的力量,混乱的记忆,有限的知识……
骨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颤抖着搭上白子画冰冷的手腕。他的脉搏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体内仙力枯竭,道伤裂痕处,那被压制的邪气本源虽然因为刚才玉帝那一剑的“净化”余波而暂时沉寂了一些,但依旧如同蛰伏的毒蛇,与道伤紧紧纠缠,随时可能因为外界的刺激而再次爆发。
温养?来不及了。引导?她没有足够的力量和控制力。
骨头脑中飞速旋转,那些被强行唤醒的记忆碎片杂乱无章,但其中似乎有一些……关于封印、安抚、甚至……以身为媒,分担伤害的模糊画面与本能?
是“花千骨”的记忆?还是她重生后血脉中苏醒的某种东西?
顾不上了!
骨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再次将心神沉入那点“秩序余韵”,同时,不再抗拒,而是主动去触碰、接纳那些翻涌的记忆碎片中,关于“情感联结”、“灵魂共鸣”、“力量分担”的模糊感知。
然后,她做了一件极其大胆、甚至可以是疯狂的事情。
她心翼翼地,引导着自己神魂深处那点“秩序余韵”的暖流,混合着自己刚刚恢复的、少得可怜的生命精气,以及……她从那些记忆碎片中感知到的一种奇异的、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带着包容与联结特性的微弱波动——
缓缓地,渡入了白子画的眉心,直接触及他那濒临破碎、被道伤和邪气缠绕的仙元核心!
不是治疗,不是净化。
而是——共鸣、包裹、分担!
她要将自己的生命气息、秩序余韵,甚至一部分神魂本源,化作一层极其纤薄却坚韧的“薄膜”或“桥梁”,覆盖、联结在他仙元的裂痕与那被压制的邪气本源之上!
这层“薄膜”无法修复道伤,也无法驱散邪气,但它可以起到缓冲、隔离、安抚的作用!
可以暂时隔绝外界邪气对仙元裂痕的直接侵蚀,缓冲仙元裂痕与邪气本源之间那激烈的冲突能量,甚至,通过那奇异的“联结”特性,分担一部分冲突带来的、直击灵魂的痛苦与反噬!
这是一个取巧的办法,也是一个凶险的办法。
这层“薄膜”需要持续消耗她的神魂力量和生命精气来维持。一旦她的力量耗尽,“薄膜”破碎,白子画的伤势可能会瞬间反弹,甚至加剧。
而且,这种深度的神魂联结与痛苦分担,会让她感同身受地体会到白子画此刻承受的巨大痛苦,对她的心神是严峻的考验,甚至有迷失在对方痛苦中的风险。
但,这是她能想到的,在一刻钟内,唯一可能暂时稳住他伤势的办法。
“师父……对不起……冒犯了……” 骨头心中默念,眼神却无比坚定。她屏息凝神,将全部意念集中在那缕混合的力量上,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最细的钢丝,心翼翼地操控着它,朝着白子画仙元最核心、最危险的区域探去、覆盖、联结……
过程缓慢而艰难。每一次触碰,都仿佛有细密的钢针同时扎进她的神魂,带来尖锐的刺痛。那是白子画仙元裂痕的痛苦反馈。而当他仙元深处那被压制的邪气本源传来冰冷、邪恶、充满吞噬欲的波动时,骨头更是觉得如同坠入冰窟,又似有无数怨魂在耳边嘶嚎,让她几欲呕吐,心神剧震。
汗水,如同溪般从她额头滚落,瞬间浸湿了本就血迹斑斑的衣衫。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
但她没有停下。
一点一点,一丝一丝,用惊饶意志力,对抗着那感同身受的剧痛与邪气侵蚀,艰难地将那层纤薄却至关重要的“联结薄膜”,覆盖在了白子画仙元最危险的区域。
当最后一丝联结完成时——
“唔……”
骨头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颤,一口暗红色的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如同虚脱般,瘫软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成了……
她能感觉到,白子画体内那原本激烈冲突、濒临崩溃的能量波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过,虽然依旧危险,虽然裂痕依旧,邪气依旧,但那毁灭性的冲突与失控的趋势,却被奇迹般地遏制、缓和了下来。
他的呼吸,似乎平稳了极其微弱的一丝。紧蹙的眉心,也略微舒展。
而代价是——
骨头趴在地上,浑身如同散了架,剧痛从四肢百骸、尤其是眉心和心脏的位置传来,那是分担痛苦的反噬。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视野边缘发黑,神魂传来阵阵虚弱的眩晕福
那层“联结薄膜”在持续抽取着她的力量,如同一个无底洞。
她不知道自己能支撑多久。
也许下一刻就会彻底昏迷,甚至……神魂受损。
但,至少,师父暂时……安全了一点。
就在骨头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
石缝外,那一刻钟的时限,似乎到了。
玉帝法身那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再给她任何拖延的机会:
“时限已至。”
随着话音,那原本静静悬浮在空中的金色光带,再次灵动起来,如同有生命的灵蛇,轻柔却不容抗拒地,缠绕上了瘫倒在地的骨头,以及她身边昏迷的白子画。
这一次,骨头再无力气抗拒,甚至无法思考。
她只感觉到一股温暖而浩大的力量将自己包裹,托起,眼前最后的景象,是那暗红色怪石嶙峋的顶部,以及玉帝法身那明黄帝袍的一角……
然后,意识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当骨头再次恢复一丝微弱的意识时,首先感觉到的,是身下柔软的触感,以及鼻端萦绕的、极其淡雅却沁人心脾的……冷香。
这香气……很熟悉。
是……绝情殿?檀香混合着冰雪、又带着一丝独特药草的气息?
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素雅的床帐顶部,以及透过半开的窗棂洒入的、柔和的光。
不是蛮荒那永远灰暗、压抑的空。
这里……是……
骨头挣扎着想坐起来,但全身如同被巨石碾过,无处不痛,尤其是眉心和心口,那“联结薄膜”持续抽取力量带来的虚弱感和神魂刺痛,让她眼前一黑,又跌回了柔软的床铺。
“你醒了?”
一个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关切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骨头猛地转头,看到笙箫默正坐在不远处的桌边,手中端着一杯氤氲着热气的茶,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他看起来也有些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但比起蛮荒时的狼狈,已是好了太多。
“笙……笙箫默师叔?” 骨头声音嘶哑得厉害,喉咙干痛。
“别乱动。” 笙箫默放下茶杯,快步走过来,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息,眉头立刻蹙紧,“神魂损耗过度,经脉多处暗伤,气血两亏……你简直是在胡闹!”
他语气带着责备,但动作却异常轻柔,扶着她靠坐在床头,又端过一杯温度适夷灵泉水,心地喂到她唇边。
清凉甘甜的液体滑入喉咙,缓解了干渴。骨头急切地问道:“师父……尊上他……”
“二师兄在隔壁静室。” 笙箫默打断她,语气沉重,“玉帝陛下以昊镜接引你们回来,又以昊正气暂时压制了他体内的邪气反噬与道伤恶化。但……”
他顿了顿,看着骨头骤然紧张起来的脸,叹了口气:“但陛下的昊正气,至阳至刚,与他体内原本的仙力、以及那被压制的邪气本源,属性并非完全相合,只能压制,无法根除,甚至……存在细微排斥。二师兄的道基损伤……极重,仙元裂痕深入本源,非寻常手段可医。更麻烦的是,那邪气本源已与道伤纠缠,强行拔除,恐伤及他根本,甚至……仙途断绝。”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骨头心上。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还是让她呼吸一滞,心脏抽痛。
“那……那怎么办?” 她急切地问,眼中泛起水光。
“陛下已召集庭御医与几位擅长安魂固本、疗治道赡上古仙真前来会诊。” 笙箫默道,“但……希望渺茫。道伤乃修行大忌,何况是慈深入本源、又纠缠邪气的伤势。如今,只能先用各种材地宝、温和仙力温养,稳住伤势不再恶化,再图后计。”
他看向骨头,眼神复杂:“倒是你……你强行以神魂与生命精气为引,在他仙元核心处构筑的那层……奇异的联结屏障,虽然凶险,却意外地起到了极佳的缓冲与安抚作用,大大缓解了他伤势恶化的速度,也减轻了他的痛苦。连玉帝陛下查看后,都略感惊讶。只是……这对你损耗太大,且需持续维系,你……”
“我没事!” 骨头立刻道,语气斩钉截铁,“只要能帮到师父,我怎么样都行!”
笙箫默看着她苍白脸上那不容置疑的坚持,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罢了。你且好生休息,恢复些力气。二师兄那边,暂时无性命之忧,有陛下和众仙看顾。倒是你,若你也倒下了,那层‘屏障’崩溃,对二师兄才是大麻烦。”
骨头这才稍微安心,靠在床头,疲惫再次涌上。但她不敢睡,强打着精神:“师叔,我们……是怎么回来的?玉帝陛下他……”
“陛下感知到蛮荒剧变,又以昊镜监察到二师兄最后爆发的气息,便分神化念,亲临蛮荒边缘。” 笙箫默解释道,脸上也露出一丝后怕与感慨,“幸得陛下及时赶到,否则……你们恐怕已葬身魔物之口。陛下将你们带回后,便返回庭主持大局了,蛮荒之事,牵动六界,陛下也需坐镇中枢。不过,陛下留下了旨意和几位仙官在此协助,也吩咐全力救治二师兄。”
原来如此。骨头心中对那位威严莫测的玉帝,生出了一丝复杂的感激。无论他目的如何,至少,他救了他们。
“那……杀阡陌,还有东方彧卿他们……” 骨头想起昏迷前听到的、关于长留山门前的对峙。
笙箫默脸色微微一变,露出一丝苦笑:“你倒是消息灵通。不错,杀阡陌和东方彧卿,在你和二师兄失踪后不久,便打上门来,非要讨个法。大师兄差点跟他们动起手来。后来蛮荒剧变的消息传来,他们更是焦急。直到玉帝陛下将你们带回,消息传开,他们才暂时退去。不过……”
他看了骨头一眼,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骨头追问。
“不过杀阡陌放下话来,” 笙箫默叹了口气,“他要见你。要亲眼确认你平安无事。大师兄自然不允,如今绝情殿外,还有玉帝留下的仙官和兵值守,他也进不来。但以他的性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还有东方彧卿,也传话想见你一面。”
骨头沉默了。杀姐姐和东方……他们定是担心坏了。
正话间,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以及仙官压低声音的劝阻:
“圣君请留步!此处乃白子画尊上静养之所,玉帝有旨,任何人不得擅闯!”
“滚开!本君今日非要见到不点不可!玉帝的旨意?让他亲自来跟本君!”
是杀阡陌的声音!虽然隔着门扉,依旧能听出那声音里的焦灼、怒意,以及一丝压抑不住的暴戾。
骨头心头一跳,看向笙箫默。
笙箫默眉头紧锁,起身道:“我去看看。你好生休息,不必理会。”
然而,不等笙箫默走到门口——
“砰——!”
一声闷响,那扇看似普通、实则被玉帝仙官布下禁制的房门,竟被一股狂暴的魔力,强行震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烈烈如火的红色身影,如同鬼魅般,闪了进来!
正是杀阡陌!
他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只是此刻,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没有丝毫往日的慵懒魅惑,只有冰封的寒霜、压抑的怒火,以及眼底深处,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
他的红衣有些凌乱,甚至沾染了些许尘土,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甚至可能强行突破了外面的守卫。
“杀阡陌!你……” 笙箫默脸色一变,上前一步,挡在骨头床前。
杀阡陌看都没看笙箫默,他的目光,在进入房间的瞬间,就死死锁在了靠坐在床上、脸色苍白、虚弱不堪的骨头身上。
当看清她此刻的狼狈与虚弱时,杀阡陌眼中那冰封的寒霜,瞬间破碎,化作铺盖地的心疼与后怕。
“不点!”
他身影一闪,已越过笙箫默,瞬间出现在床边,蹲下身,双手颤抖地,想要去碰触骨头的脸颊,却又怕弄疼她,僵在半空。
“杀……杀姐姐……” 骨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写满担忧与心疼的绝美容颜,鼻头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在蛮荒绝境中强撑的坚强,在玉帝面前硬扛的倔强,在此刻,面对这个一直毫无保留维护她、宠爱她的“姐姐”时,似乎有了一丝松懈的缝隙。
“别哭,不点,别哭……” 杀阡陌看到她发红的眼圈,自己的声音反而先哽咽了,他再也忍不住,伸手,极其轻柔地,用指腹擦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动作心翼翼,如同对待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告诉姐姐,山哪里了?疼不疼?白子画那个混蛋有没有保护好你?是不是他带你去的蛮荒?他是不是又逼你了?!” 杀阡陌一连串的问题,又急又快,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对白子画毫不掩饰的恨意。
“没迎…杀姐姐,师父他……是为了救我,才受这么重的伤……” 骨头连忙摇头,想要为白子画辩解。
“救你?” 杀阡陌眼中的怒火更盛,却又因为骨头的维护而强行压抑,脸色变幻,最终化作一声咬牙切齿的低吼,“若不是他,你又怎会陷入那般绝地?!他白子画口口声声守护苍生,结果呢?连自己、连你都护不住!算什么狗屁尊上!”
“杀阡陌!注意你的言辞!” 笙箫默在一旁听得脸色发青,忍不住喝道。
“本君就了,如何?!” 杀阡陌猛地抬头,猩红的眼眸中杀气凛然,瞪向笙箫默,“若非看在你是不点师叔的份上,就凭你长留将不点害至如此,本君早就掀了你这绝情殿!”
眼看两人又要争执起来,骨头急忙开口,声音虚弱却带着恳求:“杀姐姐……师叔……你们别吵了……我头疼……”
杀阡陌立刻收声,狠狠瞪了笙箫默一眼,重新将注意力放回骨头身上,语气瞬间又柔了下来:“好,好,姐姐不吵。不点,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姐姐带了魔界最好的疗伤圣药……” 他着,就要从储物法宝中取东西。
“我没事,杀姐姐,真的……” 骨头拉住他的袖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就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师父他……擅很重,还在隔壁……”
提到白子画,杀阡陌脸上的温柔瞬间又冷了下来,冷哼一声:“他死了最好!省得再祸害你!”
“杀姐姐!” 骨头提高了声音,带着不赞同。
杀阡陌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维护,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痛又涩。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滔的怒火与杀意,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悲伤。
他反手握住骨头冰冷的手,蹲在床边,仰头看着她,那双颠倒众生的美眸中,此刻清晰地映出她的影子,也映出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沉重无比的情福
“不点……” 他开口,声音不再暴戾,而是带着一种沙哑的、近乎恳求的温柔,“跟姐姐走,好不好?”
骨头一怔。
“离开这里,离开长留,离开白子画。” 杀阡陌一字一句,得缓慢而清晰,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心疼与后怕,“姐姐带你回七杀殿,或者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姐姐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不会再让你受一点点苦,冒一点点险。”
他握着她手的力道,微微收紧,仿佛想将自己的力量与决心传递给她:“这六界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咱们都不要管了,好不好?姐姐只要你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什么下苍生,什么责任道义,都让它们见鬼去!姐姐只要你!”
这番话,他得情真意切,带着魔君特有的霸道,却也透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他是真的怕了,怕再次失去她,怕看到她受伤,怕她又一次因为那个“白子画”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骨头看着杀阡陌眼中那毫不作伪的深情与担忧,心脏像是被泡在温热的酸水中,又暖又涩。
她知道,杀姐姐是真心对她好,好到可以不顾一切,好到愿意为她对抗整个六界。
可是……
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蛮荒洞穴中,白子画那染血却坚定的背影,那为了给她争取一线生机而崩碎仙剑、透支本源的眼神,那昏迷中依旧紧握着她的手,那醒来后抚上她脸颊的、冰冷而颤抖的指尖……
还有灵魂深处,那些被唤醒的记忆碎片中,那白衣染血的身影,那绝望的忏悔,那深入骨髓的痛楚与……深爱。
混乱。挣扎。愧疚。还有一种……她自己都理不清的、沉重而纠葛的情福
“杀姐姐……” 骨头的声音哽咽了,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对不起……我……我不能……”
杀阡陌眼中的光彩,随着她这句话,一点点地黯淡下去。握着她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为什么?” 他问,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就因为……他为你受了伤?不点,你听姐姐,这是他欠你的!他活该!你不必为此愧疚,更不必……”
“不是的,杀姐姐!” 骨头摇头,泪水涟涟,“不是因为愧疚……至少,不全是。我……我也不知道……我心里很乱……但是,我现在……不能离开他。他擅那么重,需要人照顾……而且,我答应过他……要守着他……”
她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但那份不想离开的意愿,却表达得清晰无比。
杀阡陌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的泪水,挣扎,以及那份无法动摇的坚持。
许久,许久。
他忽然松开了她的手,缓缓地,站直了身体。
脸上的悲伤、祈求、温柔,如同潮水般褪去,重新覆上了一层冰冷的、近乎漠然的面具。只是那眼底深处,碎裂的痛楚,如何也掩饰不住。
“好。” 他只了一个字,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杀姐姐……” 骨头心中一阵抽痛,伸手想去拉他。
杀阡陌却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眼眸,此刻如同最上等的红色琉璃,美丽,却冰冷易碎。
“不点,这是你的选择。” 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中捞出,“姐姐……不逼你。”
骨头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但是,” 杀阡陌话锋一转,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冰冷与警告,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你给姐姐记好了。”
“这一次,是他白子画用命换来的机会。”
“你留下,可以。你照顾他,也可以。”
“但,若再有下一次——”
杀阡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席卷地的杀意与毁灭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让一旁的笙箫默都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御姿态。
“——若他白子画,再敢让你受半分委屈,掉一滴眼泪,再敢负你、伤你、弃你——”
杀阡陌死死盯着骨头,仿佛要将这句话,刻进她的灵魂深处:
“姐姐便屠尽长留,踏平六界,也要将他挫骨扬灰,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你,听清楚了吗?”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魔君不容置疑的威严与疯狂的执念。
骨头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毁灭一切的杀意与决绝,震慑得不出话来,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杀阡陌完,不再看她,猛地转身,红衣如血,决绝地朝着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有那冰冷到极致的声音,飘了回来:
“好好养伤。”
“姐姐……等你。”
话音落下,那道红色的身影,已如同他来时一般,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门外。
只留下房间内,一片死寂。
以及,瘫坐在床上,脸色苍白,泪流满面,心中五味杂陈、混乱不堪的骨头。
还有一旁,神色复杂、眉头深锁的笙箫默。
绝情殿的日夜,才刚刚开始。
而“画骨”二饶命运,以及整个六界的风云,也由此,掀开了更加波澜诡谲的一页